第891章 黑暗將至

  　　何謂阿醜？

  　　阿醜隻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人。

  　　土伯所化的阿醜，他的父母妻兒葬身在天庭針對他的陰謀之中，那個時候連土伯的力量也會限製他去複仇。

  　　阿醜與土伯，是同一個生命中的兩個意識，土伯被規則控製，阿醜想要打破規則，然而最終落得孤苦伶仃，被天帝打回幽都，被土伯鎮壓在幽都的玉鎖關。

  　　秦牧現在也是阿醜，他與阿醜一樣都隻是原來的身軀的附屬品，阿醜是土伯的轉世身，他是秦鳳青被封印後從嬰兒體內誕生的第二個意識。

  　　阿醜沒有自己的靈魂，他也沒有自己的靈魂。

  　　阿醜是守護者，是複仇者，燃盡怒火想要保護自己的親人，卻怎麽也保護不了，最終還是落入古神天帝的掌握。

  　　秦牧也想守護延康，也想為這場災變死難的人複仇。

  　　阿醜無力回天，最終被鎮壓在玉鎖關，承受著無盡的業火焚燒。

  　　阿醜最終變成了幽都規則的罪人。

  　　他本來應該是土伯，公正無私，隻應該擁有神性，然而他卻誕生了人性。

  　　秦鳳青是小土伯，從他的軀殼中誕生的另一個意識秦牧本來也隻應該擁有神性，而秦牧卻是小土伯的人性。

  　　相同的處境，相同的際遇，所以他是阿醜，一個想要守護想要複仇卻無力反抗的人。

  　　秦牧嘿嘿笑了，手中緊握著淩天尊的桃木發簪，指著自己的眉心，他的眉心中原本應該是第三隻眼睛的地方，隻剩下一個深深的眼窩。

  　　“古神天帝，你一直等待，沒有出手，是等到我萬般絕望，最終不得不依附你嗎？”

  　　他的第三隻眼的眼窩中還有鮮血流出，從他的鼻梁兩邊流下，即便如此他的手還是很穩，桃木發簪深入那個空洞的眼眶中，低聲笑道：“延康沒有了，我便什麽都沒有了，一切無所謂了，隻要我催動淩天尊的發簪，天河便會從發簪中衝出，毀掉我的身體，摧毀我的意識。你將再無複生的可能！”

  　　一股浩蕩的思維從天空中湧來，在他的腦海中化作如雷鳴般的聲音，古神天帝的聲音中帶著冷漠：“你不該挖掉自己的眼睛的，挖掉之後，你連魂魄也沒有了。你已經廢了，還有什麽能力破解淩天尊的神通？你取不來我的肉身，我為何還要助你？”

  　　他的聲音愈發冷漠：“你以為你什麽事情都可以掌握，你以為你可以將朕的聖旨丟給黑豬妖，你以為你可以與朕談判，讓朕成為你的臂膀、你的棋子。然而，你始終棋差一招。你還記得魏隨風嗎？”

  　　秦牧怔了怔。

  　　“朕的羽林軍右郎將魏隨風，曾經替朕掌管羽林軍右衛。他與你一樣，都是自大成狂。”

  　　天帝的聲音帶著譏諷：“他與你一樣自以為是，以為他可以潛入天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以為可以為下界做點事，然而他畢竟瞞不過朕。因為他的官，是朕封的！他混入天盟的第一時間便被我識破，將他擒下！他也參悟了淩天尊的神通，朕已經命令東天青帝拿他去沉江，去換回鬼船！”

  　　他的笑聲很是爽朗：“隻要能將鬼船置換出來，朕也可以置換出被淩天尊鎖在天河中的肉身。朕還可以用帝後的肉身來要挾帝後，朕還有道祖做幫手，朕還可以拿捏土伯的女兒來要挾土伯！”

  　　“朕為何還要依靠你？朕利用你，重塑魂魄，三魂完整，利用你重創昊天尊，迫使他不得不回歸天庭，不敢插手元界。朕又利用昊天尊除掉地母元君，得到地母肉身，從而得到整個元界！這宇宙乾坤半壁，盡在朕的掌握！”

  　　“牧天尊，你以為你真的有與朕談判的資格？”

  　　他才是這次元界之戰的大贏家！

  　　無論是秦牧，還是元界芸芸眾生，或是天庭的神魔大軍，天庭四帝，甚至地母元君，甚至昊天尊，都是他的棋子！

  　　他將要卷土重來，他將會得到半壁乾坤！

  　　從前他敗了，是因為他在明處，大家都在算計他，無論半神還是後天生靈，或是古神，都想他死。

  　　而現在他在暗處，誰還能算計得了他？

  　　他是贏家，這次元界之戰的唯一大贏家！

  　　秦牧漠然道：“東天青帝麽？東天青帝就在我身後，陛下何不問問他置換的結果？”

  　　天帝的聲音消失，他的思維意識離開，顯然是去詢問從東方向秦牧走來的東天青帝。

  　　過了片刻，秦牧感覺到自己的腦海中又多出一股思維意識。

  　　那是天帝的思維意識，這次，天帝並沒有像剛才那樣做個高高在上的獲勝者喋喋不休。

  　　他陷入了沉默。

  　　秦牧淡漠道：“魏隨風是我大師兄，天底下最偏執的人是他，最滑溜的人也是他。他縱橫古今百萬年，你留不下他的。”

  　　天庭四帝已經接近，隨時可以將秦牧擒拿，也可以隨意將秦牧抹殺。

  　　天帝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並非是在秦牧的腦海中響起，而是天外傳來：“四帝住手。”

  　　齊暇瑜陰天子等人停步，抬頭看去，但見一株元木鬱鬱蔥蔥，從天而降，插在元界的中心。

  　　另一個“禦天尊”隨著元木一起從天而降，偉岸，高大，身軀光芒萬道，盡顯堂堂正氣。

  　　元木根須所化的根球在輕輕舒張，一條條粗大無比的根須延伸開來，鑽入大地之中。

  　　根須在地底鑽動，地麵上隆起一座座長達萬裏的山脈。

  　　這幅場景像是一場宏大壯觀的造山運動，甚至更為壯觀，元木中蘊藏的生機讓這些突然出現的山巒花草瘋長，樹木成林，山明水秀。

  　　這種奇異的景象盡顯地母的力量，然而駕馭這種力量的並非是地母元君，而是古神天帝。

  　　那尊“禦天尊”走來，向天庭四帝道：“你們退下吧。他已經不是幽都神子了。”

  　　齊暇瑜等人怔了怔。

  　　陰天子道：“此子是延康變法三傑，又是鼎鼎有名的延康霸體，開皇的餘孽，不可留……”

  　　“禦天尊”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陰朝槿，他還有個身份，叫做牧天尊。”

  　　陰天子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無比蒼白。

  　　“禦天尊”淡然道：“牧天尊功德蓋世，瑤池傳法，澤被後世萬代萬萬代，這世上有資格殺他的人有幾個？你們殺他，隻會背負罵名，退下吧。他已經廢了，沒有了魂魄，隻有靈和肉，不再是霸體了。”

  　　陰天子渾渾噩噩。

  　　他想仔細打量秦牧，卻因為心中有愧，目光躲閃，不敢與秦牧的眼睛接觸。

  　　他盡管是天庭的黑帝，帝座境界的存在，掌管冥都，權傾朝野，然而與秦牧的目光接觸時他便不由自主想起百萬年前。

  　　秦牧倒是坦然。

  　　古神天帝沒有說錯，他現在沒有了魂魄，隻剩下靈胎和肉身。

  　　他本身便是因為秦鳳青被封印後從這具身體裏誕生的意識，甚至，苛刻點來說，他連身體也不是自己的，而是秦鳳青的。

  　　他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孤兒。

  　　三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司婆婆把他從江邊的籃子裏抱起來的時候，他的意識這才誕生。

  　　秦牧，是村長給他起的名字。

  　　陰天子轉身離去，齊暇瑜目光落在秦牧身上，過了片刻，也振翅而去。

  　　“牧天尊？秦霸體？”

  　　青帝和白帝搖了搖頭，淡漠的離開：“已經廢了。”

  　　“禦天尊”將秦牧托在手掌心中，左右打量他，搖了搖頭：“沒有魂的人，怎麽可能幫我奪回我的肉身？牧天尊啊，朕很難信得過你。”

  　　秦牧將桃木發簪收起，在他手心中坐了下來，淡然道：“是啊。倘若我沒有修煉不滅神識，說不定在挖出第三隻眼的時候我便死了，意識消散。陛下不放心是正常的事。不過，陛下需要賭一次。”

  　　“禦天尊”露出笑容：“朕很少賭。不過遇到你之後，朕賭對了。對於天庭和天盟來說威脅已經很少了，這次最強神器下界，隻是天庭的一次利益分配。我們是來分割利益的，有人得到了幽都，有人得到了玄都，有人得到了歸墟，有些人得到了四大天極。而我卻從昊天尊手中搶走了元界！將來，我會奪得更多。”

  　　秦牧氣息枯敗，勉強笑道：“陛下得到了元界，那麽延康……”

  　　“延康朕可以不滅，朕答應過你的。”

  　　“禦天尊”微笑：“朕的話還是算數的，不會食言。元界勢力繁雜，很難治理，給你們人族一個小小的地方，讓你們活下來也是上天好生之德。更何況，我就是上天。”

  　　秦牧鬆了口氣。

  　　“然而變法須得終止，延康三傑須得殺頭，在斬神台上走一遭，否則天庭的威信何在？”

  　　“禦天尊”看著他的麵孔，微笑道：“你可以活下來。延康人也可以活下來。新的天圖將會籠罩整個元界，這就是朕給你們延康和元界眾生的未來。”

  　　秦牧一顆心越來越沉。

  　　被天圖籠罩的一個無比絕望的未來。

  　　延豐帝，延康國師，將會成為終結這場延康變法的祭品。

  　　“元界中還有些勢力需要打壓，需要降服。比如大黑天，比如赤明神子，比如酆都。”

  　　“禦天尊”將他放下來，笑道：“你的朋友來找你了。隨他去吧。”

  　　秦牧看到瘸子風馳電掣的跑來，惶恐不安清晰的寫在瘸子滿是皺紋的臉上，他像是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勇氣，向秦牧和“禦天尊”衝來。

  　　殘老村膽子最小的就是瘸子，然而他卻是要舍棄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秦牧。

  　　“禦天尊”哈哈一笑，浮空而去。

  　　“瘸爺爺。”

  　　秦牧看著衝到自己身邊的老者，臉上露出笑容：“我沒事，我隻是太累了。”

  　　“別說話！”

  　　瘸子將他背起來，奮力向東方跑去。這個老者感覺到有溫熱的血從他的背上流下來，流到他的胸前，他覺得秦牧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瘸爺爺，我想起小時候婆婆把我送給外村的人，每次都是你把我偷回來。”

  　　秦牧口中血流不斷，聲音越來越低，喃喃道：“我原本想不起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我隻是這個身體中很微弱的意識，現在突然間就想起來了……我隻是這個身體中誕生的意識，慢慢的才長大起來，能夠記起來很多事情……”

  　　“別說話。”

  　　瘸子瞪大眼睛，全力奔跑。

  　　“牧兒，別說話，我帶你去見藥師……藥師，你他娘的怎麽還不過來？老子的速度太慢了，太慢了！”

  　　他奮力奔行，累得吐血，背後的秦牧也沒了聲音，瘸子又擔心起來，道：“牧兒，跟我說會子話，別睡著了。牧兒？”

  　　秦牧張開眼睛，朦朦朧朧的看著前方，龍雀飛行，銜天而舞，燕泣翎帶著龍麒麟站在龍雀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