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個人的改變
作者:
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6774
第26章 兩個人的改變
今日江殷破天荒來得早, 何羨愚同著容冽一道進門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何羨愚揉了兩次眼睛,盯著陸玖背後的江殷看, 這才肯定自己沒看錯。
“殷哥兒, 你來這麽早!?從前咱們可都是課講到一半才來,你這麽早來書院,簡直都不像你了!”何羨愚驚訝得連抓了兩把小魚幹吃。
江殷坐在陸玖的背後,麵前裝模作樣地擺著一本書。
“去去去!別打攪我用功!”江殷揮手趕蒼蠅一樣驅趕何羨愚, 仰著下巴驕傲道,“現在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的,我今後可是要好好用功上學的人!”
何羨愚愣了好一陣, 趕緊去摸容冽的手,怔怔道:“容冽,你快掐我一下, 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容冽一身玄衣, 眉眼沉默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
何羨愚自己掐了自己一下, 接著肉痛十分地道:“不是夢!”
江殷瞪著他:“怎麽,我就不能改過自新,好好上學了?”
何羨愚連忙道:“可以!可以!”接著趕忙拉著容冽往後頭的坐席前去。
“對了阿愚, 雲知今日沒和你們一起過來?”江殷發現徐雲知今日並未同何羨愚等一同前來書院,於是回頭詢問。
何羨愚停下來道:“我們幾天沒同著他一道過來,應當一會兒就來了。”
江殷點了點頭,剛轉頭回去, 就見到徐雲知從門外走進來, 打著連天的哈欠。
“這不是來了麽?”何羨愚回頭看著徐雲知笑起來。
緊接著他一愣,看見徐雲知並不是一個人走進來的,他的背後還跟著一位少女。
看清來人, 何羨愚臉上的笑意更深:“小月?”
陸玖原本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一卷書,聽見何羨愚喚了一聲小月,立即抬起頭來。
果見到徐雲知的背後跟隨這徐月知。
徐月知聽見何羨愚的聲音,回過頭來衝著他靦腆道:“羨愚哥哥。”說著又回過頭來看向陸玖,少女的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玖玖!”
見到徐月知,陸玖也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她對著她微笑道:“月知,你來了。”
徐雲知一早顯然是沒睡飽的狀態,俊臉上哈欠連天,他朝著何羨愚幾人的方向走,回頭掃了一眼妹妹,嗤聲道:“何羨愚跟我同歲,你就心甘情願地叫他哥哥,對著你的親哥就是直呼名諱。”
徐月知跟在他身後,哼了一聲:“羨愚哥哥總是讓著我護著我,你這個親的總是愛損我笑我,吃飯連菜都要跟我搶,我幹嘛要叫你哥哥?”
徐家兄妹隻要在一起就會拌嘴,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於是笑著各自落座。
徐雲知同著何羨愚容冽往後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一邊抱怨著自己的妹妹,而徐月知卻沒有同他們坐到最後,而是直接朝著陸玖的方向走過來。
蘭室當中已經有了一些學子,看見徐月知走下來,紛紛側臉避讓,不敢直視。
坐在陸玖身前的幾個女學生們見到徐月知也是紛紛抱團,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
徐月知停在了陸玖的身邊,她身後指了一下陸玖身前的一張書案,笑問道:“這位置有沒有人坐?我能夠坐在這兒嗎?”
那張座位原本是有人的,但是自從江殷把他的坐席換到了陸玖身後,原本在那兒坐著的學生都搬離得遠遠的。
“請坐。”陸玖聽見徐月知的話,連忙微笑請她坐下。
江殷在陸玖背後打趣徐月知道:“你想坐就坐,要是那兒有人,我讓他搬走就是了。”
徐月知回眸掃了一眼他:“江殷,你性格怎麽還是這麽霸道?別人的東西你都搶?”
“能搶走也是我的本事。”江殷切了一聲。
陸玖沒回頭,隻是淡淡道:“江殷,你忘了約法三章裏的其中一條麽?在學堂就好好上學……”
“不得讓南池先生擔心,不得欺負他們!記得記得,都記得!”沒等陸玖的話說完,江殷就趕緊接著她的話說。
徐月知怔怔看著江殷,又怔怔地看一眼陸玖,猛地捂著嘴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把自己的書匣隨手扔在桌案底下,然後坐在椅子上回過頭來看向陸玖,指了指背後捏著書本裝模作樣苦讀的江殷。
“你能治住他?你可真行!他在京裏可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的角色,竟然能聽你的話!”徐月知偷笑著對陸玖比了一個大拇指,“果然是我的朋友,厲害!”
陸玖微微側首,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背後的江殷。
“你別理他,這兒原本就沒人,你安心坐。”她朝著徐月知微笑說。
*
徐月知來了書院之後,陸玖便有了能說話的人。
與她的安靜不同,徐月知是一個極其有活力的女子,說話做事雷厲風行,為人也是幹脆利落,潑辣得如同一隻小辣椒。
自從陸玖主動撇清與何羨愚的關係之後,徐月知便對她十分的親切要好。
南池的半堂課講完以後便有兩刻鍾的歇息時間,坐在前桌的徐月知便扭身過來,抱著椅子同坐在背後的陸玖談笑說話。
江殷對徐月知十分不滿,她來了之後,自己與陸玖就更沒了說話的契機,又不好去打斷她們女孩兒的談話,隻得垂頭喪氣地走回去找何羨愚幾個閑聊。
徐月知熱情直接,喜歡在談話當中占據主導者地位,而陸玖恰巧又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一來二往,沒一會兒,兩個女孩兒更加要好了。
徐月知是在鳳鳴府長大的,十二歲那年祖母病故過世,靈柩葬回老家潭州府,父母在京師住持分身乏術,而她便隻身扶柩送祖母歸鄉,在潭州守孝三年,前不久方才被家人迎接回京。因此,她在京師也沒什麽朋友可言。
所以在新添了陸玖這個朋友後,徐月知十分高興,與她說一堆自己的事情。
“我從小愛跟著男孩兒們習武,也算是跟江殷他們一起長大的,小時候我性子潑辣,而且武術又學得比他們快,師父們還說我將來是做將軍的料子。”徐月知笑容爽朗,“我的夢想是成為大周開國以來的第一位女武狀元,第一位女將軍,保家衛國,毆除群厲!”
談起自己的誌向時,徐月知的眼神堅毅閃亮,大有壯誌淩雲之氣魄。
陸玖聽完微笑點頭:“月知武藝出眾,匹夫所不能敵,又有這等胸襟,將來一定會得償所願。”
徐月知聽見她讚同自己的話,笑意更甚,她激動地握住陸玖的手:“你也這麽覺得!?”
陸玖真心誠意地重重點頭。
徐月知開心地笑起來:“玖玖,你真好!”
陸玖疑惑道:“怎麽說?”
徐月知托著腮,鬱悶道:“把我的願望說給我母親聽,她總覺得我是異想天開,說大周允準女子讀書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哪裏能再允準女人上戰場保家衛國?”
說著,她氣憤地用手一捶書案:“女人怎麽就不行了?女人不能在沙場上建功立業?”
陸玖聽著她說,靜靜笑道:“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日怎麽不能有女將軍?我倒是覺得,英雄不問出身,更莫論男女,隻要有心肯學肯幹,女兒從不比男子低一等。”
徐月知衝著她感激一點頭:“我會的!”
“不過話說回來。”陸玖垂眸一笑,瞥了一眼蘭室最後整與徐月知說笑的何羨愚,小聲咬耳朵說,“月知不是喜歡阿愚麽?怎麽不坐到後麵去,同他在一塊兒?”
原本氣概豪邁的徐月知一聽何羨愚的名字,立即就臉紅了起來。
少女緋紅的麵頰上寫滿了情思,她貼著陸玖的耳朵也小聲道:“我難為情……而且,我怕我坐在他身邊就忍不住找他說話,影響了他念書。”
這話實在可愛,聽得陸玖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喜歡他,他知道嗎?”陸玖悄聲問道。
徐月知低著頭,麵紅欲滴道:“他應當不知道吧,我從小跟在我哥身邊,他與我哥又是好朋友,應當也隻把我當妹妹看待。”
“阿愚的確是個很好的人,月知,你眼光真好。”陸玖莞爾道。
“你也這麽覺得!?”徐月知猛然抬起頭來,欣喜道。
“嗯。”陸玖微笑點頭。
“天下以貌取人的人實在太多了。”徐月知的目光有些暗淡,像是在為何羨愚鳴不平,“因為羨愚哥哥胖些,所以旁的人都嫌棄他,覺得他愚笨呆傻,隻知道仗著一身蠻力辦事,吃得還多,可是他們不知道,他是一個極其溫柔的人,他總是能把你護得很好,總是細心關照著你的感受,讓你不會感覺到一絲不快。”
提起何羨愚的時候,徐月知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一般,她笑著道:“而且羨愚哥哥知道很多道理,我覺得他是個心如明鏡的人,看什麽都很透徹,隻是他素來不愛與人爭辯,跟我哥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謙讓著他們。羨愚哥哥有多好,其他人都不知道!”
徐月知提何羨愚的樣子十分驕傲,嘴角上翹,陸玖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她真的是個極其可愛,天真爛漫的姑娘。
她拍了拍徐月知的手,輕聲肯定道:“月知,你也很好,總有一天他會看到你的。”
徐月知的目光飄向背後的何羨愚,臉上的笑容有些落寞:“我也希望有這麽一天。”
何羨愚吃著小魚幹,原本正與徐雲知說話。
徐月知看向他的時候,他好像也感知到了什麽,於是轉過頭來。
見到是徐月知,他的臉上揚起柔和溫潤的笑容,對著她親切地招了招手。
徐月知頓時紅了臉,轉過身去,低聲對陸玖道:“他就是根木頭,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陸玖笑而不語。
*
陸玖也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身邊漸漸就有了這麽多人的陪伴。
南池先生散學之後照例布置了課業,陸玖收拾好書匣從蘭室走出去,身邊跟隨著說笑的徐月知,背後則是江殷何羨愚幾人。
江殷一貫著急著想和她說話,容冽麵容冰冷沉默不語,而何羨愚光顧著吃零嘴,旁邊的徐雲知則嘲笑他該清減清減了。
形單影隻從益州上京,她一直以為自己會一直這麽孤單下去,可不知不覺間,就有了這些人陪在她的身邊,不管去到哪兒,身邊都是熱熱鬧鬧的,絕不會讓她感到一絲冷靜。
有些東西,不知不覺已經在慢慢改變。
跟他們在一起之後,她連笑的次數都多了許多。
走出蘭室,陸鎮已經在門口等著她。
見到一行人出來,他先是眼睛一亮,喊了江殷一聲:“大哥!”而後目光又轉移到徐月知的身上。
徐月知並沒有看見小孔雀,正回頭與何羨愚說著什麽,臉紅撲撲的。
陸鎮見到徐月知的目光一直放在何羨愚的身上,眼神立即冷了下來,死死瞪著何羨愚。
“阿姐,我等你回家。”陸鎮這話是對著陸玖說的,可是眼睛卻一直盯著何羨愚跟徐月知。
“嗯?”陸玖愣了一下,方才應聲,“哦,那我們走吧……”
陸玖的話剛說完,徐月知終於回過了頭來。
陸鎮看到徐月知回頭,一瞬眼睛就亮了起來,麵容上原本的陰戾之色立即收了回去。
徐月知看到陸鎮也是一愣,隨即笑道:“欸?玖玖,這不是你阿弟麽?”
陸玖點了一下頭。
“小弟弟,你還知道接你阿姐回家啊?真不錯。”徐月知比陸鎮高上許多,跟他說話的時候便屈膝躬身下來,看著小少年的臉笑容明豔。
聽見徐月知誇他,陸鎮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徐……徐……”他對著徐月知拱手,卻怎麽也拿不準究竟該叫她一聲什麽。
徐月知喜歡陸玖,對她的弟弟自然也是愛屋及烏。
看見陸鎮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她覺得十分可愛,於是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臉頰,爽快道:“小弟弟,我姓徐,名月知,跟你的阿姐年紀一般大,從今往後你也喚我一聲阿姐便是。”
陸鎮被徐月知捏了一下臉頰,臉更紅了,簡直就像一個燒紅沸騰冒泡泡的茶壺,他手忙腳亂地退開一步,衝著徐月知拱手:“……月知姐。”
徐月知站直身,朝陸玖感歎道:“你阿弟真乖。”
陸玖看了一眼陸鎮,搖頭不語。
徐月知揉了揉陸鎮毛茸茸的腦袋,對著他展顏一笑。
陸玖站在一旁,看著陸鎮在徐月知的手底下乖巧得像隻小貓咪一樣,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陸鎮對著徐月知的模樣,正像是徐月知對著何羨愚的樣子。
這狀況。
實在不妙啊。
*
盛夏已至,荷塘裏繁花盛開,已經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歲月悠悠,很快,陸玖在廣賢書院上學的時間便已經超過了兩個多月。
眼看著進入七月,離七月初七乞巧節越來越近,宣平侯府上下都在陸瑜跟皇孫江煒定親的事宜忙碌。
大周曆朝六代,人口空前繁盛,因此大多數的平常人家都會把女兒留到十七八歲,等女兒家的身子骨長開了再婚姻嫁娶,這樣,成親之後新婦操持庶務、生兒育女也不傷身子,不會出現十三四歲,自己還沒長成人,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孩子,便成婚生育的惡習。
而像陸家這樣的權貴門庭,對於珍愛的女兒更是會多留幾年,有些人家的愛女甚至會留到二十三四歲再嫁。
不過大周男女成婚的年歲雖晚,議親的時間卻很早,通常在十四歲便會定好未來的親事,這樣女子到了年歲便順利出嫁。
陸瑜的婚事便是如此,十五定親,而真正的成親卻是要等三年以後,也就是十八歲。
按照大周的風俗,男女定親之後,便要在女子的母家設宴,設宴的規模既體現出女子娘家的勢力,也能夠體現出對女兒的重視程度,讓婆家珍重自己的女兒。
何況這是同皇家定親,因此自賜婚的聖旨下達之後,陸家,尤其是魏氏,便為此事投入了無數心血。
從前,魏氏頂著的不過是華陽長公主之媳,陸良娣之弟妹的名號,如今搖身一變,成了皇孫的嶽母,京中吹捧她的名流貴婦們無數,倒讓魏氏漸漸得意起來。
麵對侯府中的熱鬧,陸玖的態度則淡得多。
在蘭室內念了將近兩月的書,她收獲頗多。
先生南池非常喜歡她這個學生,說她總是一點即透,學業課業做得十分標準,甚至好幾次,南池還拿著她的文章在學堂內讀過。
陸玖喜歡在書院裏時光,寧靜安然,伴隨在耳邊的永遠隻有悅耳的書聲,而非那些亂七八糟的紛擾。
她喜歡對學業投入精力,一來是因為自己入學晚,不努力用功會接不上南池的講學,二來則是因為自己投入在學業上的每一分努力都能在不久的時間裏看到一定的收獲。
與人交往投入心血可能不會立竿見影地看到回報,可是在學業和書本上投入的每一份精力都能取得反饋。
這就是陸玖喜歡念書的原因,她喜歡這種有付出有收獲的感覺。
讀懂書要比讀懂人簡單太多太多。
而這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內,江殷則一直跟隨在她身側。
陸玖跟他的約法三章雖然沒有完全起效果,但總體來說還是發揮了一點作用。
至少從她來到蘭室以後,他再也沒有逃過學,兩個月如一日的早上接她一道上學,每日按照約定給她一張練習好的字帖,每日聽完講學之後再送她回家。
刮風下雨,還是大霧天晴,不論是怎樣的天氣,陸玖每日帶著陸鎮一出門,就能聽見江殷縱馬從香車後的方向追上來。
馬蹄噠噠傳來,與她的車並行後,他就會挑起她的車窗帷幔,笑嘻嘻地在馬上躬腰低頭對她說一聲“早”。
縱算陸玖對他還是一貫淡淡的,他還是這般風雨無阻地陪伴她,對著她永遠熱情得像個小太陽。
陸玖雖然不說,臉上總是一副“隨你來不來”的神態,卻也已經習慣了江殷每日的陪同。
甚至兩個月過去後,她僅僅憑借馬蹄的聲音就能辨認來人是不是他。
有時候江殷來得稍晚了,馬車往福善街外駛去,她還會偷偷趁著沒人留意的時候撩起帷幔,看看背後的江殷出現了沒有。
隻不過她隱藏得很好,每次隻要瞥見他騎馬從後麵追上來的身影,她就會迅速放下帷幔,裝成不在意的樣子。
反而要等著他挑起帷幔來對她說抱歉,說自己今日為何來晚了,然後她再淡淡地應一聲,以顯示自己好像並沒有在意他的遲來。
書卷一頁頁翻,日子一天天淌過,南池先生眼睜睜看著江殷這個逃學成性的人竟然能安分在書院裏坐上半天,還以為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陸玖原本也以為江殷堅持不了多久,但他卻真的堅持了兩個多月。
那段時間眾人都以為江殷是真的改了性子,雖然他還是會在課堂上昏昏欲睡,雖然南先生要求背的課文還是背不全,雖然交上的課業還會不合格,但跟從前那個懶散、無所事事、動不動就拿拳頭說話的江殷,實在已經改變了不少。
南池先生是個好老師,見到江殷細微的改變,背地裏老淚縱橫,還特意叮囑陸玖若是有時間好好幫忙指點指點江殷的課業。
“江殷那孩子,本質不壞,就是沒人引導得了他。他既然肯聽你的,你便背後也多多幫幫他。”南池背後這樣對陸玖說。
陸玖其實也看得出來,江殷是個聰明人,隻是從前從來沒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他每日給她過目的字帖,每一張她都有偷偷替他存著。
回顧將近六十多張宣紙,陸玖能夠清晰地看見,江殷的狗爬字已經在有模有樣的演化了。
他知道她一向喜歡顏筋柳骨的風格,私下練習的也都是顏柳二人的字帖,一段時間下來,橫豎點撇中的筋骨已經初現雛形,筆鋒開始利落清晰起來。
江殷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字有了莫大的進步,他性子直率張揚,常常忍不住就驕傲自滿起來。
陸玖亦清楚他是個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個性,於是也隻勉勵,並不怎麽誇獎。
寫得好的時候,也隻會淡淡地說一句:“再接再厲。”
得不到瘋狂讚揚的江殷隻好億又垂頭喪氣地回去繼續用功。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少年聲琅琅。
課上,南先生講書的語調緩慢悠長,至聽得陸玖背後的江殷托腮直垂頭,昏昏欲睡。
前桌的陸玖聽見背後漸漸傳來綿長的呼吸聲,於是趁著南先生轉身的時候,飛快過身,用手中的筆杆輕輕敲了一下江殷的額頭。
江殷原本即將入夢,猛然叫人用筆敲了一下額頭,慌神之下大驚失色站起身來喝道:“誰!?誰偷襲我!?”
眾人轉過頭去,南先生也握著書轉過身來,大家都神色驚詫地看向隻身站起來的江殷。
“江殷,你做什麽!?”南池先生嚴厲地問道。
“我……”江殷趕忙反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又睡覺!站後麵去!”南池怒斥。
“弟子知道了……”江殷委屈地應了一聲,隻好抓起書往蘭室的最後走去。
陸玖回眸看一眼江殷前去罰站的背影,轉過身,悄悄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