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陸玖:給你一把糖……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7995
  第21章 陸玖:給你一把糖……

    江殷低頭看著陸玖臉頰上騰起的紅暈, 猛然意識到自己還一直抱著她沒放開,遂忙把她放下來。

    雖然動作略顯慌張,但卻還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把她弄傷。

    放下她時, 他也忍不住紅了臉。

    陸玖回頭看了一眼宣平侯府高聳的院牆,心中還是有些驚駭。

    從小到大她並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跟著江殷翻自家的院牆,應當是她閨秀生涯裏做過最不合規矩的事了。

    但看著那麵越過的高牆, 她心裏卻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快感。

    違逆規矩,好像也是件很刺激的事情。

    她正想問江殷接下來往哪兒走,卻見他忽然蹲下身來。

    “你……你在做什麽?”陸玖愣了愣, 突然見江殷抬手往她裙擺處拍了拍。

    她這才看見自己的裙擺處髒了一塊,應當是方才跳牆時一不小心弄的。

    “好了!”他替她拍幹淨了裙擺,而後站起身來, 指著巷陌的前方道:“從這兒出去就是福善街, 往前再左拐就是禦街, 我們沿著禦街走。”

    “好。”陸玖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臉頰,想讓它快點冷卻下來。

    江殷在前引路:“再過一會兒天就暗了, 到時候禦街上會明燈,從底下走過去特別好看。”

    陸玖點頭,忍不住輕聲問道:“白天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走了嗎?為什麽又回來?”

    “何羨愚告訴我今日州橋相國寺開市,一直到晚上都還很熱鬧, 我聽到消息就想帶你也去看看。對了, 一會兒出了這條巷子人會多起來,我牽著你的衣袖,這樣你就不會走丟了。”江殷順手拽緊了她的袖口, 回過頭來切切叮囑著她。

    “相國寺不是寺廟麽?那兒為何會有市?”陸玖不解。

    “是座寺廟,但沒人正兒八經去那兒拜菩薩。那地方每個月開放五次,開放的時候京畿附近的百姓都會去那裏做買賣,很熱鬧,你想買什麽那兒都有,而且有時候還能看見胡商牽著駱駝賣香料。”

    江殷興衝衝地跟她描繪:“帶你逛完相國寺,咱們就去旁邊的州橋。州橋兩岸全是夜市,橋邊上鹿家和梅家的熟食和包子最好,現煎現賣的羊白腸夜市一絕。我想你來京師不久,肯定沒人帶你去過。”

    陸玖聽著他興致勃勃跟自己描述,臉上神色溫柔了些:“世子為何不同著何公子他們一道去?反而要來找我?”

    “我跟他們去相國寺都不知道去了多少回,再同他們去有什麽意思?何況你來了,我自然是跟你在一塊兒,要他們幹嘛?”江殷揚起眉毛,少年還略顯青澀的麵孔上全是意氣,“不過阿愚他們幾個今日應當也會過去,興許一會兒能碰上,但,我不太想碰著他們。”

    “為何?”陸玖疑惑,“你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江殷撓頭笑了笑:“……何羨愚那個飯桶,到哪兒都隻知道吃,上回我托他辦事答應請他吃好的,哪曉得那天銀錢沒帶夠,因此如今還欠他一頓飯。要是今日在夜市上碰到,又該宰我一頓!”

    “你請人辦事便是欠人情分,既然何公子替你辦事,你應當兌現諾言。”陸玖道。

    “我知道,我會還他的!隻是不是今天……”江殷頓了頓,側眸看著她,“因為我今天隻是帶你出來玩兒的,不想碰見他們。”

    陸玖垂眸,心中跳快兩拍,麵容上仍舊端著平靜。

    她咳嗽兩聲,淡淡道:“行了,又說渾話……”

    江殷點點頭,又說:“我聽旁人說你才從益州回到本家,是不是本家的父母對你不好?”

    陸玖略微沉默了一下,而後垂眸兀自一笑:“我與我祖母最好,旁的人,談不上好壞。”

    “你比我好。”江殷回頭看著她真摯笑道,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明亮,“你還有祖母疼你,我都沒人管!京師的那些王公貴族都叫我野人。”

    原是一句聽起來叫人心酸的話,可聽見“野人”兩個字,陸玖還是沒忍住,破功地笑了一聲:“野人?”

    江殷看著她出府後臉上終於有了發自真心的笑意,遂放下心來。

    他無所謂地笑道:“是啊,我父王出征在外從不管我死活,母妃也對我愛答不理,當年在京中原本還有七八個朋友,可去了一趟蠻真以後,就隻有阿愚他們四個願意同我在一起。”

    “去蠻真?為何要去蠻真?”陸玖聽到他的話有些驚訝。

    江殷的笑容斂了一點,眸光有一瞬間的黯淡,可馬上又恢複了平常。

    “沒什麽,就是被當做質子送去了蠻真三年。”他的口氣平淡尋常,甚至帶著一絲笑,好像隻是在說自己午飯用了什麽。

    “兩國暫時休戰時互送質子,送我一個過去,能換燕雲山下三年的太平,再說了蠻真王也算是我外祖父,那些個臭文官想都沒想就上書把我扔那兒,那時候我才六歲。”

    “蠻真人不是痛恨周朝人麽?他們把你送去,難道不會擔心你受欺負?”陸玖聽著他輕描淡寫地陳述過往,有些驚詫。

    江殷切了一聲,冷笑:“他們才不管我的死活。”

    “那…你在蠻真會不會受欺負?”

    “會啊!怎麽不會?蠻真的那些小孩兒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的,比何羨愚還壯。明明都是六歲,長得比我都高,藍眼睛,金頭發,說的一堆鳥語。他們看我是個黑頭發的中原人,就追著我打。”江殷笑起來。

    “然後呢?”陸玖聽見他的陳述,不覺有些心驚肉跳。

    “然後,哼哼。”江殷的臉上勾起一絲得意的笑,揚起拳頭。

    “當然就是對打啊,往死裏揍他們!那些蠻真小孩兒看著一根鐵柱似的,其實就跟那繡花針一樣,折一下,啪就斷了!後來他們被我打服帖了,看見我都要繞道走。”

    陸玖聽著他說,忍不住了然的一笑:“……難怪。”

    難怪這個人能用拳頭就絕不好好說話。

    原來,是在蠻真養出來的習慣。

    看著他臉上驕傲的笑意,她也忍不住地輕輕笑了一下。

    “你這人真怪。”她道,“明明是不好的事情,你怎麽還能說得這麽高興?”

    “孔子曰,高興是一日,不高興也是一日,明日複明日,何故要記著不高興的事過日子?”江殷搖頭晃腦地之乎者也。

    “孔子可沒說過這話。”陸玖無奈。

    “我瞎編的。”江殷悠然道,“別不開心啊,人生在世總要多記些好事,我要是總記著那些不快的事情,我早就不活了。”

    人生在世總要多記些好事。

    陸玖將江殷的這句話放在心裏品味了一遍,卻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

    她的人生十五年,好像總是在執著一些不好的事情:柳姨娘的疏遠、身份的尷尬、與生身父母的隔閡……

    尤其,在經曆了上京的那個“前世之夢”後,她更是覺得似乎所有人都曾虧欠於她,她是個不幸的人。

    但其實她身邊仍舊留存著一些美好:比如慈愛的祖母華陽長公主,比如忠誠可靠的侍女風蓮,比如這輩子推掉了與江煒不幸的婚事……

    她也有值得紀念的美好事物。

    看著江殷明朗耀眼的笑容,她實在無法想象他一個人是如何在眾人異樣眼光裏成長起來的。

    一個自小無父母嗬護、被扔去敵國充當了三年質子,身邊的人總是對他惡言相向,但他卻從不把那些仇視他的人放在眼裏。

    陸玖有些懷疑,獨自孤寂地在益州長大的這些年,她用冷漠來包裹自己,就真的能保護自己嗎?

    或者,她其實應該像江殷一般,忽視掉某些令她不快的東西,袒露心扉去對待值得的美好。

    夕陽西下,殘血般的光芒慢慢消失在地平線上,江殷緊緊地拽著她衣袖的一角,隻身領著她穿過宣平侯府院牆外那一條幽暗、深長、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小巷。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不遠處忽然出現一點明亮的光。

    陸玖一時有些不適應這樣明晃晃的光亮,下意識用伸出手臂擋住眼睛。

    放下遮擋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走出了那條幽暗狹窄的小巷。

    她的眼前,是夜幕下的大周京師鳳鳴府。

    華燈初上,夜色裏的城池被三千明燈照亮。

    江殷站在她身前,身影鑲嵌在重重柔和的燈影裏。

    他拽著她的衣袖,沒有更多介越的動作,笑容爽朗:“前麵人多,你可要抓緊我。”

    遠處煙火炸響,陸玖烏沉瞳仁內一瞬被色彩點燃。

    她愣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微然點頭:“好。”

    江殷衝著她笑,而後轉過身,牽緊了她的衣袖,帶著她走近湧流的人群之中。

    *

    鳳鳴府夜市之繁盛並非空穴來風。

    自福善街一路往南穿過禦街,天色暮沉,舉目燈火璀璨。

    仰頭,煙花驟然升空炸裂出各色花紋,在雕甍華棟之上的層層琉璃瓦投下斑斕的光影。

    峻桷層榱之上,仕女公子們憑欄展扇,相伴在絲竹之中風雅談笑;柳陌衙道兩旁,姑娘們打著團扇說笑擦肩而過,綺羅飄香;夾道商鋪大開,客者絡繹不絕,雇主紅光滿麵迎來送往。

    禦街明燈三千,繁亂的重重光影曜目,仔細看時能發現遠處的天際有孔明燈升起,在夜空中宛若螢火微微。

    煙火味伴著人情和美,一切都令陸玖無法挪開視線,隻覺得自己好似進入了華胥之國一般。

    八方爭湊,盛世氣象,不外乎此。

    陸玖是頭次獨自出門,沒有人在旁時時關注,她隻覺得渾身鬆快,如同一隻在籠中拘束多時的鳥兒返回舊林。

    往前走著,眼前忽然出現一盞紅燈籠,燈紙上描繪著栩栩如生的花鳥圖案。

    陸玖心下一驚,撫著胸口往後微微退一步,就見有人將燈一提,燈後溫柔的光影裏出現一張少年笑容。

    江殷提燈映她麵容,就見到光影之下她眼底跳動著晶瑩的光點,一雙眼睛猶如暗夜之中的稀世寶石。

    他提燈的手頓住,看著她一時有些出神。

    燈火透過紅燈紙,溫柔地鋪蓋出來,渲染得二人的麵頰紅撲撲的。

    陸玖睫羽微動,終是先挪開了眼睛,江殷方才跟著回過神來。

    他將那花燈塞進她的手心,靦腆地笑了一下道:“這燈送給你。”

    陸玖手握的花燈,側首看他:“你從哪兒弄的?”

    禦街寬闊是福善街的五倍之多,因此這兒人群雖龐大,卻不十分擁擠,江殷遂與陸玖並肩走,二人提燈穿行在燈海人流。

    江殷摸了摸鼻子,臉紅紅的道:“我看她們都提著一個,我就也給你買了一個。”

    陸玖抬眸看向周圍,發現結伴而行的少女們手中皆提著一盞這樣的花燈。

    她側首看向他,半天,才淡淡道:“費錢。”

    “你不喜歡啊?”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很喜歡。”她側眸看向一旁,聲音一貫冷清,雪白的耳尖上卻有些微紅,“但也不是不喜歡。”

    “啊?”江殷完全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懵道,“什麽意思?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總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麽,但又害怕她生自己的氣,因此不敢多問,隻能瞎猜。

    ……什麽叫不是很喜歡,又不是不喜歡?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江殷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啊我懂了!那就是不討厭的意思!”

    “呆子。”陸玖側眸淡淡瞥他一眼,接著提燈越過他往前走。

    江殷歡歡喜喜地追上,跟在她的身後連連道:“行行行,我是呆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行不行?”

    陸玖背對著江殷,沒讓他瞧見,卻兀自低笑一聲。

    她提燈,驀然在燈火闌珊裏回頭,就看見他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守衛著自己。

    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在胸腔中彌散,她問他:“你不和我一起走?”

    江殷先是一愣,而後立即欣然笑起來,三步作倆地追上去,並肩走在他的身邊,“……我們不是約法三章了麽?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站在你旁邊。”

    “呆子。”陸玖仰頭看了一眼長身玉立的少年,“沒人帶路我怎麽知道相國寺往哪走?算了,今天就不約法三章了。”

    江殷立即得寸進尺笑起來:“那以後呢?是不是也可不用了?”

    陸玖提燈停步,轉過身瞪他一眼:“以後還是要繼續約法三章!”

    “哦……”江殷原本期待滿滿的眼睛可憐巴巴垂下來,灰心喪氣的。

    陸玖看著他失落的樣子覺得好笑,她動了動眉梢,將笑意壓落,然後從口袋裏摸了一把糖出來,趁江殷不在意的時候塞進了他手心裏。

    江殷一愣,攥著那一把糖猛地抬頭,看向陸玖。

    “我也身上也帶著錢,這是剛才路過糖攤的時候順手買的。我試了一個,太甜了,我吃不下。”陸玖靜靜看著他,“所以送你,就當是你給我買花燈的謝禮。”

    說完,她就立即別開的眼睛,提燈轉身往前走。

    江殷攥著手裏的一把糖果,在她背後傻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他摸了一顆碧色的青梅糖塞進嘴裏。

    先酸後甜的味道一瞬間席卷味蕾,甜得他忍不住地笑起來。

    瞬間,他又複原成能量滿滿的模樣。

    於是明燈三千的禦街光影裏出現了這樣的一副情景。

    一個少女仰著頭淡漠少言地走在前,而一個少年郎笑容滿麵地追著她說個不停。

    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從洶湧的人流裏行過。

    *

    沿著禦街往南走,便能見到穿城而過的汴河水與橫跨其上的州橋。

    鳳鳴府穿城而過的大型河流共有四條,汴河便是其中之一。

    汴河自西向東,穿越重鎮洛陽與泗州城,是連接東南漕運的重要樞紐,因此河道上大小船隻來往不斷,兩岸碼頭遍布,商鋪酒樓多如牛毛,景象繁盛異常。

    陸玖跟著江殷先去了州橋旁的相國寺逛集市,天色雖已晚,但市裏各家攤位升起燈火,人流不減白天,反而更加熱鬧起來。

    相國寺萬姓交易,江殷伴著她沿路往寺院內走,一麵又充當著知客,給她介紹各處經營的買賣。

    “……寺門這邊賣的都是些飛禽貓犬,供人養著玩樂,它旁邊搭著涼棚掛著彩帳的攤子,賣的則都是尋常人家平日裏用的雜貨一類,啊對了,那邊!你看沒有?拴著匹汗血寶馬的攤子,那個攤主隻賣轡頭和馬鞍,不過我從前在他那兒買過,東西不大好用。”江殷靠在她耳邊悄悄地說。

    陸玖舉目四處看著,不由默默讚許:“這的東西倒是很齊全,賣什麽的都有。”

    “聽說廟裏麵的菩薩靈驗,久而久之四麵八方的都擠在這兒賣。”江殷牽著她的衣袖帶著她跨進人來人往的院門,笑說,“裏頭更好玩,我們走!”

    陸玖跟著江殷往裏走,跨進相國寺正大門,便見門樓前一十分寬闊的庭院。

    她仰頭,便見到佛寺裏重疊的小塔。

    塔上明燈,塔下則陳列著各家的攤位。

    陸玖走下台階,沿著一個一個小攤看過去,有賣時鮮蔬果的,有賣茶葉茶具的,也有人書生擺攤替筆寫家書的,並且寺院的尼姑們也擺設著自己的攤位,攤位之上陳設著她們自製的抹額、繡作、並一些各色花樣的假發或簪花頭飾。

    陸玖對這些女兒家的花粉並不十分感興趣,江殷知道她的喜惡,便笑著道:“一會兒我帶著你過佛殿,那後頭有個資聖門,門邊攤位上的東西你一定喜歡!”

    他牽著她的衣袖往佛堂裏跑,殷紅的衣袂飄揚起來。

    他牽著她穿過廊廡,繞過正殿裏擺設的重重神佛和五百羅漢。

    佛堂後就是一處庭院,布置一如前庭,陸玖跟著江殷往裏走,終於知道江殷為何會說她一定喜歡上這裏。

    因為資聖門兩邊的攤位,全擺的是書籍字畫、古玩奇珍。

    陸玖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一個書市,一時間有些愣住。

    江殷看見她一臉的驚詫,便浮現出得意的笑容:“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歡這兒。”

    陸玖看到這一片的書海,簡直就像一個饑腸轆轆的人碰上了滿漢全席。

    她的眼底也漸漸亮起了光,甚至沒顧得上叫住江殷,隻身一人迅速投身進去,在重重疊疊的書堆當中挑選喜歡的。

    江殷還手環胸跟在她身旁,邊走邊笑,由著她在書山裏挖寶:“旁的姑娘都喜歡脂粉釵環,怎麽你就偏愛往書堆裏鑽?”

    陸玖麵前的攤位擺著好幾本前朝大家書法的複刻,她素喜練字靜心,於是反複挑選。

    但挑去挑去,隻覺得每本她都喜歡,好不容易擇出一本顏體和柳體,帶出來的銀子卻隻夠買一本。

    二選一選不出來,於是她隻好問身邊唯一站的人。

    “你說,我買哪一本好?”陸玖將兩本字帖都舉在江殷的麵前。

    攤主是個三十來歲的娘子,看見攤位前站著的兩人,誤以為是哪家新婚燕爾的少年夫妻,於是笑著對江殷說:“小娘子既然喜歡,便兩本都買下。”

    陸玖垂眸微然一下,有些為難:“我帶的錢隻夠一本。”

    “這有什麽?”那娘子言笑晏晏,抬手指著江殷道,“叫你的小郎君付錢不就好啦?”

    小郎君……

    這詞一出,站在書攤前的少年少女都噌的一下紅了臉。

    “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我們隻是同窗而已。”陸玖隻覺臉上發燙,她收回了手,忙亂之間也不讓江殷替她選了,隻隨手抓了一本柳公權的淡聲道,“算了,就買這一本,多少錢?”

    “不不不,我付錢,兩本都要!”江殷爭著從口袋裏取了銀錢出來。

    賣書的娘子接過銀錢,笑而不語地看著兩個手忙腳亂的人。

    江殷付了錢,就將餘下的一本字帖也塞進陸玖的懷中,紅透了臉卻還強勢道:“喏,兩本你都拿著!”

    陸玖懷抱著兩本字帖,偷偷去看江殷,卻發現他聽見賣書娘子誤會的話後,臉龐雖帶著些靦腆,卻十分高興。

    他壓根兒沒有想反駁的意思,隻是笑著把另一本書的錢也付了。

    賣書娘子收錢臉上笑意更深,揮手送她二人離開:“小郎君果然大氣!二位慢走,缺什麽下次再來啊。”

    陸玖臉頰滾燙,抱著兩本字帖頭也不想回。

    倒是江殷滿麵紅光,回頭拱手笑道:“一定,一定!”

    走出去一段距離,陸玖隻覺得心裏一口氣衝上來,於是轉過頭瞪著身旁人,低斥:“江殷!”

    “別生氣別生氣!”江殷立即哄著她,笑起來,“旁人也是誤會了不是?你別放在心上。”

    “也罷!”看著他那張笑臉,她的火沒處發,自顧自轉頭往前走,懶得理他!

    江殷替她提著花燈,連忙追趕上去:“我的錯!我錯了我錯了!”

    江殷扯陸玖的衣袖求她搭理自己,陸玖卻直接揮手將袖子從江殷的手中抽出去。

    “我真錯了,剛才我應該直接跟那個娘子解釋的,你就饒了我這次行不?下次我不會了!”江殷很是認真地比手發誓,“我知錯了!”

    “早知如此方才為何不同著我一道解釋?”陸玖眸子眄過來,戳在江殷臉上。

    江殷訕笑:“我這不是一時忘了嗎……其實……”

    其實那賣書娘子說的話,不挺好聽麽?聽得他當即就願意討錢買下兩本書。

    但江殷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隻看著陸玖笑哈哈的:“好了,這次就當我錯了,我向你賠不是,好不好?”

    “——哎,那不是江殷嗎?”正當江殷追著陸玖賠禮道歉的時候,二人的身後卻出現一道無比熟悉的說話聲。

    江殷與陸玖雙雙回頭,就看見資聖門底下緩緩走出來三個熟悉的人影。

    陸玖定睛一看,卻見來人正是何羨愚、徐雲知和容冽三個。

    江殷看到來人是他們仨,臉色一瞬就黑了:“……糟糕,他們怎麽來了?果然好話不靈壞話靈。”

    何羨愚三個應當是才逛完相國寺集市回去,見到陸玖江殷立即走上前來。

    徐雲知打著哈欠,一貫睡不醒的樣子,容冽則依舊一身玄衣冷漠寡言站在旁邊,何羨愚站在中間,手捧著一堆小吃,嘴裏一刻也不停歇。

    江殷看著他們走上前來,下意識拉住了陸玖的胳膊:“……我們快走。”

    陸玖回頭看他,卻見他臉色十分難堪。

    她真是奇了個大怪:“為什麽要走?”

    “……一言難盡。”江殷幹笑一聲。

    “——看見我們就走?江殷,你也太不夠兄弟了。”徐雲知穿著一身月白袍子,腰束玉帶,懶洋洋地上前,“我們又不吃人,跑什麽跑?”

    聽見背後的說話聲,江殷知道自己是脫不了身了,方才尷尬地轉身過來:“我跑什麽了?我剛才不過是沒看見你們罷了。對了,你們不是說隻去州橋嗎,來這兒做什麽!?”

    陸玖看著他,眼裏滿是疑惑,不知道江殷看到幾個朋友為何是這樣的神情。

    徐雲知挑眉:“兄弟幾個臨時改主意了,不行嗎?”

    何羨愚驚訝地把手裏的小魚幹放回了零嘴袋子裏,他看著江殷,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殷哥兒,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說今天身子不舒坦,要在家裏歇著嗎?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容冽沉默,看著江殷的目光卻也帶著疑慮。

    徐雲知瞥了一眼江殷身旁的陸玖,意味深長一笑,眼底閃著狡黠。

    接著,他推了一把懵逼中的何羨愚,內涵道:“算了,我們也有點眼色,別在這兒打擾他了,我們要是在這兒,今日他江某人的苦心經營不就白費了嗎?為了和陸小姐同遊夜宴,他可是不惜裝病騙兄弟啊!”

    陸玖一愣,轉頭去看江殷,就見他傻在原地,臉上又是惱怒又是尷尬。

    徐雲知用手撫著額頭,裝著難受的樣子:“哎,今日這頭不知道怎麽就疼起來了,晚上我不同著你們一道逛州橋,要在王府裏好好歇息。”放下手,他看著江殷繼續嘲諷笑道,“我們上王府邀人的時候,江某人可就是這麽裝的。”

    何羨愚後知後覺,愣住:“什麽?殷哥兒你沒病啊!?”

    陸玖也疑惑看著他:“……你,病了?”

    江殷站在原地,被好友拆穿後滿臉尷尬。

    他強顏歡笑道:“本來是病了,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你一下就又好了!對……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噢……”徐雲知狡黠笑起來,繼續嘲諷,“原來是這樣,哎,那倒是我徐某錯怪你了,當真對不住。”

    江殷繼續強顏歡笑:“無妨!無妨!無妨……”心裏卻咬牙,真他娘的是他的好兄弟們!

    此刻,江殷特別特別地想知道。

    就現在,馬上換一個國度生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