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立刻又為漠峻逸再度斟上一杯酒，微微傾身，像是要聆聽漠峻逸的話。

  漠峻逸一杯酒下肚，胃暖了，話也多了，再加上身旁有佳人願意傾聽，不僅打開了話匣子，還打開了心扉。

  “梅妃縱有千般好，隻有一項不好。”

  “哪一項？”

  “太貪心。”

  柳如煙微怔：“莫非梅妃想要皇後之位？”

  “若要皇後之位，倒也罷了。她要的是朕的心！”漠峻逸俊目迷朦閃爍，舉起酒盞，又自飲了一杯。

  柳如煙又斟上，微微莞爾：“這不好嗎？皇上與梅妃原是琴瑟合鳴，天造地設的一對。娘娘要皇上的心，不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麽？皇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柳如煙嗔怪的樣子又嗲又迷人，漠峻逸哈哈一笑，可以聽出來，那笑聲裏充斥著苦澀。

  “可是朕的心早就沒有了。沒有心了，哈哈哈——”

  又是一杯，漠峻逸感到酒精在喉嚨裏燃燒，燒得他禁不住淚光婆娑。

  他強抑著，握著酒盞的手青筋爆突，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皇上的心，落在哪兒了？”柳如煙輕輕的問。

  “被蘇碧落奪走了，她偷走了朕的心。朕沒有心了，沒有心了——”三杯酒下肚，漠峻逸生出無限感慨與惆悵。

  柳如煙聽到這個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並不顯出吃驚的模樣，隻是淡淡勾唇，柔聲勸慰道：“即便如此，皇上可以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如何沒有角落容納其他妃子呢？梅妃一向知書達理，溫婉可人，她在皇上身邊，可以把皇上照顧得無微不至。如果皇上願意對她好一點，她必定已經心滿意足。她嫁給皇上，早該清楚皇上必不屬於她一個人的了。皇上又何必避著她呢？”

  “哼，”漠峻逸輕歎，“你不明白。梅妃不是一般的妃子。別的妃子對朕隻有懼，隻有畏，隻有討好。可她對朕付出的是真愛。她越是對朕純粹的好，朕就越愧對於她，越是不能麵對她。而相對的，她要朕付出的，也比對其他妃子多。她要朕也愛她，但朕怎麽能做到呢？朕可以寵她，可以給她任何想要的東西，唯獨愛，已經給不起了……”

  柳如煙善解人意的點了下頭：“明白了，皇上愛蘇夫人，真是愛慘了，誒——”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給自己斟了一盞酒，也不敬漠峻逸，自己就喝了。

  漠峻逸笑道：“朕慘朕的，與你有何幹係？來，吃！”

  他親手夾了一條大紅蝦放在柳如煙碗裏。

  “多謝皇上，”柳如煙苦笑道，“其實，如煙和皇上一樣慘啊。皇上喜愛蘇夫人而不得；如煙也喜歡墨子宸而不得。如煙與皇上是同病相憐啊。皇上覺得自己慘，如煙何嚐不覺得心裏苦呢？”

  “啊，”漠峻逸仿佛才想起來似的，指著柳如煙的鼻子道，“對對對，如煙姑娘確實也慘。來，咱們一起喝！”

  漠峻逸也不再拘於九五至尊的高貴，親手替柳如煙斟起酒來。

  你一杯，我一杯。兩個人就這樣一連喝了數杯，直至眼神迷離，神思恍惚。

  所謂“酒後吐真言”，那漠峻逸話就更多了。

  “如煙姑娘，朕實話告訴你，原本朕極其希望你可以成功的和墨子宸在一起。這樣一來，蘇碧落一定受不了這個委屈，與墨子宸鬧掰，那麽朕就有機會和她在一起。誰知道你節外生枝，非要去下什麽藥，誒，如煙姑娘，你這著棋下得太差了。”

  柳如煙小臉緋緋，也不知道是聽了這話覺得不好意思，還是喝酒喝成這樣，她眯著鳳眸笑得十分嫵媚，擺了擺手道：“罷了，不說了！皇上，過去做的蠢事還是不提了吧。當時是因為太喜歡大將軍了。可是，他既然對我無意，我這心裏也就把他徹底放下了。我祝福他們吧。”

  她再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柳如煙的酒量其實驚人，在風塵苑裏鍛煉出來的，然而現在，她那醺紅的臉色，迷離的眼神，半趴在桌上的醉態，可真是淋漓盡致，任誰也想不到她心裏何等清醒。

  漠峻逸卻是有了六分醉意，越說越掏心窩裏去了。

  他喝了口酒，不服氣的嚷嚷：“不要祝福，朕才不要祝福。朕想要蘇碧落的心，一秒鍾都沒有停止過。但是，墨子宸是朕的兄弟，朕不能那麽做。朕是天子，旨意一下，天下所有。獨獨對他們兩個，朕卻無可奈何，哈哈——”

  漠峻逸苦笑著，又喝：“北漠，與其說是朕的，不如說是墨子宸和蘇碧落的。如今，天下人怎麽說的，大將軍安邦，蘇夫人定國。是啊，朕武要靠墨子宸，文要靠蘇碧落。所以，朕再怎麽喜歡蘇碧落，也隻能壓抑住，不可以說出來。”

  柳如煙點頭：“我懂，我懂。皇上，你壓抑得好辛苦。”

  “你懂，哈哈，你真是朕的知音啊，你果真懂？”漠峻逸拍了拍柳如煙的肩膀，“那你知道朕心裏壓抑得多麽痛苦麽？朕現在每天日理萬機，就是為了讓自己強大起來。朕是天子，萬民敬仰的人應該是朕，而不是墨子宸或者蘇碧落。他們應該知道，朕才是九五至尊。”

  柳如煙眸底掠過一抹寒芒，捕捉到這個信息，是多麽好的一件事情啊。

  “皇上千萬不要這麽想，一直以來，如煙心裏都認為北漠最強者就是皇上您啊。”

  漠峻逸苦笑：“你不要再安慰朕了，朕清楚的知道，現在最強者不是朕，而是他們。可是，終有一天，朕會強大的。當朕不再需要倚靠他們的時侯，朕一定會把蘇碧落奪過來。”

  柳如煙輕揚唇角，鼓勵道：“會的。皇上，你一定會強大起來的。你是天子，天命所歸，老天爺會站在你這邊的。你會得到你最愛的女人。等北漠大起來，等皇上強大起來，沒有人可忤逆皇上。”

  “嗬嗬，”漠峻逸笑出聲來，好像已經成功了似的，“知朕者，如煙也。喝吧，喝——為了碧落，也為了朕自己，朕一定不能再讓天下人看扁了。朕一定要爭氣，一定要努力。”

  他呢喃著，醉趴在了桌子上。

  柳如煙輕喚了兩聲，都不得醒，於是將李公喚進來，一起把漠峻逸扶回他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