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騫苦笑，默聲不語。

  或許是他一念之仁，輕易放過了嬛姬。

  可是眼看她對拓拔驍那樣癡情，掇人度己，不免起了惻隱之心，決心放她一馬。

  隻不過，眼下正是寒冬臘月，看窗外，已經飄起了零星雪花。

  “大雪若下，那嬛姬必死無疑。若不被那雪狼叼去，恐怕也會被活活凍死。你覺得，我這是放了他們麽？”墨子騫沒有解釋太多，隻是貌似冷漠說道。

  荼靡聽了，也就不再過問嬛姬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肩膀上的痛楚奪了過去。

  墨子騫也正為她的傷勢著急，他立刻動手要幫她包紮，荼靡往後瑟縮了一下。

  “二公子，麻煩你去把那個藥箱拿來，裏麵有藥粉和紗布，對這劍傷十分有效。”荼靡的聲音低低的，顯得十分脆弱。

  墨子騫微微勾唇，星眸裏掠過一抹讚賞：“是了，我差點忘了，你是醫仙，這等小傷根本難不住你。”

  他立刻起身過去把藥箱拿來，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

  荼靡指示他拿出哪瓶。藥粉準備好了，紗布準備好了。墨子騫又去升了爐火，讓小二打了盆熱水，送了條毛巾過來。一切備妥，就唯有動手幫荼靡敷藥了。

  “你動手吧。”荼靡盯著爐火，神情一貫的冷清。

  似乎是身為大夫，已經習慣了必要的“坦誠相見”，反倒是墨子騫流露出那麽幾分不自然。

  荼靡不耐煩的催促：“快點兒，二公子，沒有勇氣，我就換人。再拖下去，血會流幹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果斷的解開了上衣，撥拉開來，露出受傷的位置。

  墨子騫這才緩過神思，愣視著眼前露出白晳細膩的削肩連帶著迷人鎖骨，艱澀的滑動了下喉結。

  他的心情不自禁砰砰跳動。

  墨子騫極力控製情緒，穩著手替荼靡清洗傷口，又灑上止血生肌的藥粉，再用紗布層層包裹。

  他總是擔心用力過度，手的動作輕柔得不能再輕柔，以致於緊張到額際都微微冒汗，在這麽寒冷的冬季，這可真是不容易做到。

  荼靡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拉上衣服，淡漠的致謝：“謝謝你，二公子。若非你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不知道二公子為何出現在此地。”

  “因為你，”墨子騫目光灼灼的盯著荼靡，以致於荼靡像怕被灼傷似的將視線轉移到了別處，“你明明拒絕了我，可我還是放心不下你。我一路跟你，隻想問你一句：後悔麽？”

  荼靡蹙眉，緊緊咬著菱唇。

  “後悔麽？”墨子騫再度追問，“玉門關近在眼前，此時不問，我再也沒有機會問了。荼姑娘，你告訴我，如今你受了傷，還要繼續往前行麽？”

  “要！繼續！”荼靡頭也不回，幹脆地回答。

  “為什麽？”因為不理解，墨子騫不由自主激動了，星眸迸出血色的光芒，低吼道，“方才，你也聽嬛姬說過一些了，拓拔驍不僅侍妾如雲，他的心思也並非你想像得那麽單純。早在多年前，他就安排嬛姬潛伏，這太可怕了。可怕的不是潛伏埋得多深。而是他的野心。由此可見，他並非大嫂所認識的那般隨和淡泊，他是有野心的啊，將來，如果西夏與北漠開戰，你會站在哪邊呢？”

  “二公子，”荼靡捂著耳朵，猛烈的搖頭，“你不要再說咯，你想太多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這些！”

  “為什麽不聽？”墨子騫猛然上前，用力摁下她捂耳的手，強迫她聽似的，“你不能不想這些。嫁了人，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為什麽不想？開弓沒有回頭箭，你這個傻女人，你這是在葬送自己，知道麽？”

  “我葬送我的，與你何幹？”荼靡猛的抽掉她的雙手，絕決的嗓音那般果斷，“你不用管，你為什麽要來多管閑事？派個探子有什麽了不起？每個君主可能都會做這樣的事情。就是你們墨家軍在外打仗的時侯，難道就沒有派過探子去探聽敵營軍情麽？墨子騫，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也很清楚的知道，無論你怎麽做，我還是一樣不會喜歡你。”

  荼靡保持一貫的清冷，如罩寒霜的俏顏更是拒人以千裏之外。

  墨子騫驀然定住，絕望和失落的情緒交織在他眸底閃現。

  好半晌，他方才啞著嗓子道：“好，既然如此，我不會再勉強你。隻希望以後你不要後悔。”

  “不會！”荼靡冷倔的執著著，“縱然失敗，我也不後悔今天的決定。”

  “謔——”驀子騫啞然苦笑，酸澀道，“那好，你早點休息吧，我送你到玉門關，親自交給拓拔驍，如果他不親手砍了你，我再離去！”

  “不必！”荼靡立刻拒絕。

  但是驀子騫不再說什麽，帶著一臉苦澀的神情轉身離去。

  他一走，荼靡的淚珠就潸潸滾落。

  不必，不必護送——

  她不想讓自己有任何動搖的機會。

  窗外，六瓣雪花飄得越來越密集了，地麵上也很快鋪了薄薄一層。

  荼靡心裏明白，嚴冬已經全麵覆蓋了大地。

  就如同她過去逍遙自在的生活已經畫上句點一般。

  一宿無話，到了淩晨，荼靡醒來，卻發現發了高燒，或許是天氣突變引起，或許是肩傷發炎引發的感染。

  她自己費力拆著紗布，怎麽都拆不好，適逢墨子騫一大早，不放心她，過來看望，這才幫她拆了，重新照她的吩咐上藥，重新包紮好。

  之後，墨子騫也不多言，轉身就去吩咐小二熬粥，親自給她端來，喂她吃好後，又喂她吃藥，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荼靡呢喃的交待：“等風雪一停，你就送我上路吧。不能耽誤，拓拔驍在玉門關等久了，怕生事端。”

  然而，墨子騫又哪裏管得了這些呢？

  荼靡也管不了，因為昏昏沉沉的她，一睡就睡了三天，這才退了燒，人也清醒了許多。而風雪卻一直繼續下著，一點兒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病得迷迷糊糊之間，三番兩次醒來，似乎都瞥見墨子騫在榻邊微憩的身影，心裏著實感動。

  可是她的小臉依舊清冷，病稍好，不管風雪如何，執意上路。

  墨子騫也隻得遵循她的意見，風雪中護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