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花池
作者:莊小九      更新:2021-11-30 12:06      字數:3404
  他一驚怒吼:“什麽人敢跟小爺動手……”

  話音被重重一巴掌打斷。他兩眼發直,鼻流鮮血,向後就倒。

  他身後四五個侍衛一湧而上,扶人的扶人,拔刀的拔刀,叫囂的叫囂。

  盈兒被筐兒筥兒扶著退到一旁。這邊楊陌的喬家的侍衛們二十來個,一半將對方的人三下五除二利落製服,一半排成一排將盈兒護在身後。

  筐兒在人牆後氣得跳腳直罵:“什麽狗東西,灌了兩口黃湯就不知道姓什麽了。連我家姑娘都敢來調戲。”

  盈兒卻看清了打吊梢眉的人是誰,心裏一時有些說不清楚的情緒。

  他身邊的侍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哪裏用得到他堂堂太子當街出手打人。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個笑話。更何況,他向來斯文從容,冷靜高貴,怎麽會做出這樣衝動的事情?

  可他偏偏就做了。

  不僅如此,此刻還臉色鐵青,眼神比手裏的劍更寒冽。若不是常夏擋在他身前,喬檄又死死抱住他的腰,他簡直一副要把那個吊梢眉摟成馬蜂窩的模樣。

  盈兒心中冷笑。也許這一切隻是做得喬檄看的吧。好讓喬家毫無顧慮地答應把她嫁給他。

  吊梢眉及一幹侍衛倒也不蠢,早瞧出不對來。

  “你……你們是什麽人?”

  喬檄忙搶著道:“鎮國大將軍喬家。”

  鎮國將軍乃武官正一品。本隻授予皇親別支。隻因為喬執當年救了皇帝的命,這才格外恩賞。因而本朝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對方一聽,雖是一驚,卻也腰杆頓壯。

  “我還當是誰,原來是鎮國將軍喬家!敢打傷本小爺?我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吊梢眉擦著鼻血,口齒含混地罵道。

  喬檄驚疑不已。這人明知喬家,還敢口出狂言,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反倒是楊陌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拍了拍他的胳膊。

  喬檄忙鬆開他,頓時又有了底氣。這天底下再硬的後台也硬不過身邊這位了。

  “你是何人?”楊陌冷聲問。

  “爺是輔國公鍾家嫡長孫鍾成康,字威來。”

  論爵等,輔國公是超一品。但鍾家這個超一品,又是超一品中的超一品,因為他爺爺不僅有爵位,更有實權,當年硬是去考了科舉,一路做到當朝內閣首輔。

  鍾家的嫡孫女兒,也就是這個鍾成康的親姐姐,還嫁給了建王為妃。

  也難怪鍾成康不把喬家放在眼裏。隻可笑他尚未入仕,不曾見過太子。

  楊陌微低了頭,嘴角輕勾,冷笑一聲:“那我今日便替鍾國公這老頭兒教育教育不肖子孫。”說罷,他動了動右手食指。常夏會意,上前左右開弓,連著打了鍾成康四五個耳光。

  啪啪啪,一聲一聲地,喬檄覺得十分解氣,可心中更加左右為難。

  本來在後頭看見有人調戲盈兒,他正準備讓侍衛趕上看看。哪知楊陌竟是隨手從侍衛手中奪了一柄劍,箭一般奔出。關切之情,比他這個哥哥可急迫多了。現在明知鍾國公家在朝中舉足輕重,楊陌又正值用人之際,他竟然還是毫不遲疑出手教訓鍾成康。

  這番舉動實在不像那個向來談定自若,謀劃精準的太子。反而像個戀愛中熱血衝動的毛頭小子。他如此著緊盈兒,如果喬家真裝傻,硬把盈兒嫁了他人,豈不會被他記恨一世?可要真把盈兒嫁他,又怕盈兒將來在宮中吃苦。

  喬檄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鍾成康被打得鼻子口來血,殺豬般叫喚。當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盈兒就聽得人議論紛紛。

  “哎喲,這什麽人呀,連輔國公家的人都敢打。”

  “不是喬家的嗎?”

  “喬家的是那個。打人的是那個!你眼神不行。”

  “那位公子長得豐神如玉,難道是武安郡王世子?著急護著自己兒媳婦兒?”

  “我說你眼神不行,這消息也不行。這武安郡王世子早跟喬家姑娘退親了。”

  “你行,你行,那你說說,這位公子是何人?跟喬家什麽關係?為什麽為了喬家姑娘得罪權傾朝野的輔國公?”

  另一人啞口無言。

  盈兒聽得心中煩躁。就算她對前朝事所知有限,可要說拉攏朝臣,輔國公家可比喬家勢力大多了。建王不就上趕著娶了他家的嫡女?現在他要是得罪了輔國公家,等於逼著輔國公家徹底倒向建王。這不像他。

  上一世,她記得他雖未與輔國公家聯姻,卻與輔國公維持了良好的關係。及至登基,還繼續重用鍾家,世人無不讚他胸襟寬闊。

  而且,她也實在沒想到這看上去十分不成器的東西,居然是未來的少年狀元鍾成康。

  常夏打完,嗬斥道:“不長眼的東西。還叫,隻打你幾耳光已經是看在老國公的麵子上了。”

  鍾成康被打得暈暈乎乎,正要怒罵,聽到常夏聲氣,他卻雙眼一翻,暈倒過去。

  常夏無語。他明明沒敢下重手,這鍾成康也太不經打了吧。

  兩個侍衛上前,抬起暈倒的鍾成康扔還給鍾家侍衛。

  鍾家侍衛扛起鍾成康,嚇得一溜煙跑了。

  *****

  圍觀的人全在指指點點。

  楊陌看著盈兒,幽黑的眸子好像有火苗在燒:“這樣你還有心情去吃你的豬蹄子麽?”

  盈兒本來已經不想去,可被他這樣一問,就心生逆反,揚眉嘻嘻一笑:“為何沒有?”

  她抬腳就往流香樓走,還沒忘了吩咐筥兒,讓她去把那老婆婆的花兒連筐一起全買了。

  可等她在樓上雅座安頓下來。筥兒拎著花筐回來,身後跟著常夏,說花兒是常夏付的錢。

  盈兒有些忍無可忍。上一世,他便是最會做這種小情小意兒的事,哄得她團團轉。這一世,她才不吃他這一套。

  見楊陌正慢條斯理地用茶漱口,她更覺火上心頭,“誰買的,就給誰好了。你拎著做什麽!”

  楊陌聞言臉色一沉,“你若不要,便一把火燒了罷。”

  喬檄見狀,忙給筥兒使眼色:“盈兒,殿下好意,你還不趕緊謝過?吃飯,吃飯,天都黑了。”

  盈兒見經過鍾成康一事,喬檄馬上向著楊陌說話,心中更是有苦說不出,憋悶難受,隻好拿豬蹄子泄憤,啃得滿嘴油花。

  瞧楊陌坐在一旁,一副滿臉尷尬,食難下咽,隻能喝悶酒的模樣,她又幼稚地覺得大仇小小得報,有些暢快。

  *****

  可到底還是躲不過。戌時,他們回到了楊陌的私宅。

  這座院子雖小巧別致,可房舍不少。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命運,她居然住進了上一世住過的那間盡歡閣。

  這裏與正室金樽堂共用一個院子,中間用花牆隔斷,牆上開了一扇月亮門。

  她散了頭發,正準備歇息,筥兒過來問那筐花兒是不是要帶回京,她好收拾起來。盈兒沉吟片刻,道:“院中有個流水花池,把這花兒都倒進去吧。”

  這些花兒隨水流出,流到哪裏便是哪裏。若叫人撿了去戴也是造化。

  筥兒聽了,便跑了出去,一會兒空手回來,又興奮又好奇地問:“姑娘怎知這院中有個流水花池?我找了好一會兒,原來藏在院子那一排木香藤後麵。”

  盈兒一愣,旋即強自鎮定道:“我猜的。這院子瞧著就像有流水花池。”

  筥兒心思單純,笑得可愛,拍手道:“姑娘好厲害,這都能猜中!我……”

  話被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打斷,隨即就聽有人怒叫:“喬盈兒,滾出來。”

  盈兒心頭大驚。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聲音竟然是楊陌的。

  前世和他一起那麽久,就是紫宸殿那一次大吵,他也沒這般失過態。

  見筥兒嚇得縮到帳子後頭,她強忍心慌,道:“筐兒,你到前頭,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筐兒去了,可還沒到門口,就聽得“砰”地一聲,門被人踢開,筐兒驚叫一聲:“殿下!”

  “喬盈兒,滾出來!”

  “殿下,您冷靜一下!殿下!”常夏勸阻的聲音十分焦急。

  盈兒見是躲不過去了,隻得伸手扯了外袍披上,趿拉著鞋朝外麵走,嘴裏低聲罵道:“也不知他在發什麽瘋!”

  哪知剛掀開猩紅氈簾,身前一個影子就撲了上來。她嚇得驚叫一聲,已經被鐵箍一樣緊緊勒住,寒氣中帶著絲絲酒氣,唇卻是灼熱的,壓下來,將她的驚呼全數堵在了嗓子裏。他攻擊得沒有絲毫溫柔,蹂.躪得毫不遲疑,激烈中帶著深深的渴望和滿腔的怨恨,好像這不是一個吻,而是一場對仇人的搏殺。

  她徹底僵住,一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熟悉的親密讓她羞恥又無助,她隻能拉回殘存的意誌,盡力掙紮。

  衣衫滑落,露出雪白嬌嫩的肌骨。

  火熱又瘋狂的吻蔓延開來。

  “啪”的一聲,盈兒終於掙脫了一隻手,一巴掌胡亂打出去。

  響亮的聲音讓楊陌渾身一震停住,盈兒趁機氣息喘喘大聲嗬斥,喊:“楊陌!”

  楊陌似乎突然清醒過來,自厭地一咬牙,猛地將她一推。

  她毫無防備,腿又發軟,重重摔倒在堅硬的地麵上。

  他怔怔看她,滿眼赤紅,咬牙切齒。

  胳膊上傳來刺痛,她清醒一些,這才看清,他下半身全都濕透了,手裏攥著一把紅紅綠綠的絹花,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難道他下水撈那些花兒了?她怔怔發呆,良久,才聽到他冷寒徹骨的聲音。

  “你不要太……”說到這裏,他聲音梗住,臉色白得幾乎透明,眼裏有晶瑩的東西在流動。隨即把手中的殘花狠狠往她身旁一擲,轉身而去。

  劣質的花兒滲了水,黃色綠色藍色混雜在一起,在紅色的地毯上畫出奇怪的圖案。

  目光停留在那一團混亂上,一如她的心。

  他剛才眼中的晶瑩是什麽?她不要太什麽?什麽意思?

  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瑟瑟發抖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