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厭棄我嗎？因為我是一個男扮女裝的變態，明明男兒身，卻總是一副女兒家的作態，或許，連太監都比不上吧。至少，他們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而我，雖然不想承認，現在卻早就連早先的恥辱，都快淡薄得記不住了。”

  清冽的青年嗓音裏帶著淺淺的笑意，仿若是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然而每一個字裏，卻克製不住地帶上了點點顫音，似乎冷靜到了極致，又似乎蘇暮離隨便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他便會在下一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身體周圍的空氣微微扭曲，漾起一層層水波狀的波紋，待那些波紋緩緩退去的時候，坐在蘇暮離麵前的，便再不是那個身嬌體柔，讓人挪不開眼的女子，而是一個身材修長，棱角分明的青年。

  “小包子，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一個騙子，一個偽君子，一個小人……連承認自己性別的能力和勇氣都沒有，隻能長長久久，如同臭水溝裏的老鼠一樣，躲在角落裏，越發陰暗肮髒……”

  青年的眉眼間，仍舊能夠看得出來那個傾世美人兒的影子，隻是，線條更加分明，棱角更加鋒銳，隻不過，卻是氣質分明的男子了。

  男生女相，卻沒有半點兒陰柔，隻是仍舊還是好看得讓人覺得美麗都成了一種禍端，然而這份禍害，卻又被他眉宇間的鋒利生生壓住，自成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這個是一個漂亮的青年，漂亮得鋒銳，清冽，卻仍舊仿若一團烈火，眸色是一種帶著暗金的深紅，薄唇也是妍麗得仿若沾染了玫瑰花的畫汁，隻一眼，就讓人覺得這是個妖精。

  “你會，厭棄我嗎？”

  司徒長恩再一次問道，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一樣。

  他的臉色很蒼白，雖然仍舊還是笑著，但是卻像是在隱忍著什麽痛苦一樣。

  蘇暮離本來還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的模樣愣神，如今看到他這幅飽經折磨的模樣，下意識地就掏出了自己的針包：“你又作自己了？好啊！又不聽話！待會兒紮你你別叫疼！”

  此話一出，司徒長恩頓時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嘮嘮叨叨訓斥自己胡來的蘇暮離，眼前忽然一陣模糊，心尖子一顫，就抬手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死死地按住了她不讓她離開，哽咽了一下，輕輕地笑了出來。

  蘇暮離沒好氣的瞪著眼睛，卻在推他的時候僵了僵，最終在心底微微一歎，然後抬手，摸了摸他柔順的長發——他到底，還是哭了……

  蘇暮離雖然隻是知道當年司徒長恩曾經那些經曆的冰山一角，卻也隱約能夠猜到，這樣的一個人，在孟家那般不要命的打壓下，過的是什麽日子。

  而他之所以女扮男裝的目的，或許一開始還不懂，但是隻要願意深想，其實也不難猜測。

  說到底，仍舊還是劉倩然造的孽！

  劉倩然嫁給了孟井以後，雖然孟井對她愛得如癡如狂，但是女人卻從來沒有少找過，每年換的女人，沒有十幾二十個，也有六七八九個，而孩子，這麽幾十年下來，能生下來的肯定不少。

  但是，細數一下就會發現，唯一能夠活到大的孩子，也就那麽寥寥幾個身體病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的庶女，男丁，根本一個沒有。

  當年蘇家的一品丹藥師孟陽，可以說是孟井唯一一個長到成年的兒子，可那也是因為那些年劉倩然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孟陽的存在。

  後來，孟陽的身份被曝光，孟井之子的身份才確立沒多久，就很快被孟井放棄了，這其中，絕對少不了劉倩然那一身媚術的功勞。

  由此可見，劉倩然到底有多在意“孟井的兒子”這幾個字。

  蘇暮離隻是因為劉倩然仇恨玄輕，就能夠費那麽大的心思反複折騰，如果司徒長恩是個男孩兒，而且還是個精彩豔豔，天賦絕倫的男子的消息傳出去，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司徒長恩，怎麽可能會在上界那些所謂仙尊的手底下活下來？

  恐怕，他，還有他背後一族的狐狸皮，都要被那些上界仙尊們貪婪至極地全部扒下來了！內丹，更是絕對不會被他們放過的好東西！

  所以，司徒長恩如今種種，完全可以理解，他一個受害者，何必因為覺得瞞著她這個不能說的秘密，而覺得愧疚？

  等等……

  蘇暮離想到了這裏，頓時驚呼了一聲：“啊！”

  他果然是說了好大的秘密，但是她剛剛蒙圈了，忘了劉倩然那個挑事鬼還在了啊！

  皇帝不用說，肯定是要先拷問再搜魂的，到時候這件事情爆出來，這狐狸的皮和內丹，照樣保不住啊！

  “怎，怎麽了？”司徒長恩猛然被推開，紅著的眼眶頓時露了出來，他攏了攏手指，見蘇暮離轉頭去看劉倩然，才反應過來她在擔心什麽。

  “別擔心，我之前敲昏她了。”司徒長恩低聲說道，嘴角邊兒的笑容終於不再勉強。

  他從未覺得生活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哪怕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坦白的後果，直到真正坦白了才發現，竟是每一個想象出來的後果，都沒有他真正明對的這個更明快，更讓他覺得開心和滿足。

  蘇暮離轉頭看著地上昏死得不能再昏死的劉倩然，再聽到了司徒長恩淡定至極的話，頓時就嗬嗬噠了。

  她要是現在還看不出來這狐狸耍的小心機，她就真的是白活了。

  感情剛剛一個接一個的往外扔炸彈，其實是早就計劃好了的，而不是什麽臨時起意，慌亂崩潰到無法自拔，所以才一口氣把秘密都告訴了她。

  “小包子……”發現自己說得太快，以至於漏嘴了司徒長恩訕訕一笑，輕輕扯住蘇暮離的一截袖擺，蒼白的俊臉上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他斂眉，低低地道：“對不起，我……我隻是太怕你會不原諒我了……”

  蘇暮離低頭看著他泛白的指尖，想起他剛剛微紅的眼眶，還能說什麽？

  方法是耍了心機，但是情感上，他的確從始至終沒有騙過她，他是真的在意她，不然也不至於這麽大隻狐狸了，還哭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