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然這一走，順帶把屋子裏的手下也全部帶走了，她急於在眾多走屍中找到已經爛了的蘇暮離等人，自然也就希望人越多越好。

  劉方也沒攔著，在他看來，他這走屍殺陣一開，蘇暮離等人根本就不可能活著，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留在這裏保護他們，因此，整個主屋裏如今隻剩下了劉方一家三口。

  此時此刻，這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湊在一起，劉方甚至還親自給兒子放血，縱容地看著兒子舔唇喝血的模樣。

  他兒子是個邪修，而且還是從娘胎裏就開始跟著母親的血脈一起邪修的天生邪修，到了如今這個年歲，說是魔修都不為過，所以總是需要吞食大量的新鮮血肉來促進靈力流動。

  隻不過，他兒子顯然並不是很喜歡他的血。

  “爹爹爹爹，小魚那個小賤蹄子呢？我要喝血！她的血更好喝！我要喝她的血！”

  主屋之中傳來了小孩兒嫩生生的話語，但是，那童音雖然清澈好聽，話語之中的惡意，卻讓人聽之欲嘔。

  然而這孩童的父母兩人，卻半點兒也沒有覺得自己的孩子錯了，反而不斷柔聲安撫道：“乖孩子，等等，再等等，等一會兒那小賤人就回來了，勉強也能再擠出小半碗兒血來給你喝啊，乖！”

  乖？

  這小孩兒半點兒乖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哇哇哇地大聲號哭了起來，邊哭邊淒厲叫道：“你們竟然不給我喝血？為什麽不現在就把那小賤種叫回來？你叫！你現在就去叫她快點兒滾回來！我要喝血！立刻！馬上！”

  他簡直就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直到劉氏拿出了各種珍貴的藥材珍寶來哄他，劉方也答應利用蠱蟲強製把小魚苗弄回來，他才嘎嘎大笑著又吃又玩兒去了。

  一門之外，蘇暮離神色冰冷地抱著懷中的小魚苗，看著小魚苗死死抱著自己的模樣，淺淺的笑了笑：“別怕，有我在，沒人再能傷害你。”

  乖？這孩子，才是真正的乖呢！

  被親生父親一刀又一刀地如同剮刑地在身上密密麻麻地開出了上千口子，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大聲哭出來過，直到蘇暮離在祭台上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幫她療傷，將她抱在了懷裏，她都瑟縮著唯恐自己弄髒了蘇暮離的衣服！

  這不過是一個剛剛懂事的孩子！

  可是卻在半天不到的時間裏，就從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樣，變成了如今這般皮包骨頭，抱著都硌手，仿若骨頭架子的淒慘模樣！

  他們怎麽敢這麽對待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兒？

  尤其是動手的那個人，還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不愛，大可以丟掉，至少小孩兒長得白白淨淨，又堅韌勇敢，一定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機緣，可是，這個父親明明不喜歡，卻還不肯放過她，隻將這個孩子當做豬狗一樣的養著，還用來放血？

  多可笑啊！

  親生父親割開孩子的血肉，而孩子的弟弟竟然對親姐姐的血肉這般覬覦貪嘴！

  “姐姐……”小魚苗低低地叫著，此時此刻，這孩子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隻有淺淺的氣流聲響。

  “別怕，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什麽事情也沒有了。”蘇暮離低聲安撫著，轉頭看向了墨九卿，眼眶微微有些紅：“我要殺了這幾個人渣！”

  墨九卿沉著臉抿了抿唇，即便是他心性堅硬，在墨六顫抖著聲音告訴他們孩子找到了，而墨七渾身僵直地竟不敢觸碰小孩兒，隻悶聲領著蘇暮離親自去，他在祭台上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小孩兒，竟也是心神震蕩！

  虧得這孩子還能夠活下來！

  虧得她竟然一聲都沒有哭！

  虧得她還小心翼翼地唯恐替他們招來災禍！

  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在遭遇了那般比煉獄還可怕的境遇之後，竟然還良善未泯，讓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難過異常。

  墨九卿在看到這小孩兒的瞬間就想動了殺念，但是，他卻沒有徑直點頭，而是摸了摸蘇暮離的腦袋，聲音溫柔：“寶貝，別生氣，我們要問問她的意見。”

  剛剛療傷的時候，蘇暮離才看出來，這孩子原來並非是三歲，而是已經十歲了，隻不過她從還是嬰孩兒的時候起，就被浸泡在毒水之中，被浸壞了骨髓和腦子，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十歲，已經足夠替自己做決定了，尤其是小魚苗這種，已經經曆過成年人幾輩子都不會有的經曆的孩子，她的心智，早就比一般少年人更加成熟了。

  盡管，她大多數時候都更像是一個行動遲緩、發育不良的三歲小孩兒。

  蘇暮離抿了抿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平複下來了心境，她湊過去親了親小孩兒的額頭，低低地道：“對不起，差點兒替你拿主意了。你想怎麽辦，我聽你的，好不好？”

  如果小孩兒眷戀父親和弟弟，那麽，即便是再恨，她也能夠放那些人一條生路，用幾個渣滓換一個孩子的平靜，很值。

  隻不過，就算是放過這些人，他們的一身本事，不，應該是一身行動能力，還有聽說讀寫的能力，必須全部都留下，徹底變成了廢人之後，才可以走！

  小孩兒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都聽我的嗎？什麽都可以嗎？”

  蘇暮離沉重地點了點頭，無論是殺還是放，隻要小孩兒想要，她都可以給！

  小孩兒抿了抿唇，枯瘦如同老嫗的小手再一次緊了緊，就像是要將自己徹底鑲嵌在蘇暮離的身上一樣：“怎麽樣都可以。”

  蘇暮離有些愣怔，為什麽，會是這個答案？

  小孩兒低低地道：“讓我跟著著姐姐，就怎麽樣都可以。”

  她的聲音很低，虛弱到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讓人聽漏了，可是聽在幾個大人的耳朵裏，卻仿若轟然炸響的雷霆一樣。

  小孩兒無聲的哭泣著，剛剛受了那麽重的傷都沒有哭的她，此刻卻淚水連連，害怕得有些發抖：“我喜歡姐姐，喜歡糖罐頭，所以，隻要姐姐還對我好，還給我糖罐頭，怎麽樣都可以。”

  她有些喘，有些著急。

  她不知道自己表達的對不對，能不能讓蘇暮離聽懂她心裏的所有想法。

  她遇到過很多很多的人，大多數人因為知道她身上有毒又地位低下，所以一看到她靠近，就滿臉厭惡地一腳將她踹飛，有時候力氣大得甚至能夠將她踹到吐血。

  可是她死不了。

  她是萬千孩童裏活下來的唯一一個，是從大毒池子裏活下來的萬中挑一，她的命很賤很賤，賤到連天道都不願意收走，所以，即便是被虐待到皮包骨頭，她都死不了。

  眼前的這個人是第一個伸手將她抱起來的，那珍而重之的模樣，讓她混沌地腦子一下子就記住了那個溫度，那個味道，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或許更重要的是，她沒有嫌棄她，她是第一個沒有嫌棄她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比任何人都要相信直覺，因為她本來就像是像牲口一樣被養大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其實比野獸還要低賤。

  所以，她知道的，這個人將她抱起來的那一個瞬間，她就知道——這個人知道她身上有毒了！

  她不是三歲，她已經十歲了，她隻不過看起來是三歲而已，因為她的骨頭和血肉已經被毒藥浸壞了，所以，她長得很慢，或許隨便什麽時候就會死去。

  不過幸好，大多數時候，她都隻有三歲左右的懵懂心智，隻能夠做出孩童一樣懵懂的行動，按照幼童的記憶方式去記住一切。

  所以，習慣了疼痛之後，她有時候甚至連害怕都忘記了。

  可是，一個不知道能夠活到什麽時候的短命鬼，可不可以在臨死前，悄悄地祈求著，去抓住點兒什麽呢？

  她想要眼前的這份溫暖，雖然可能會很短暫，也可能會被拒絕，但是她第一次沒有感覺到害怕，因為她知道，即使被眼前的這個人拒絕了，這個人也會給自己最溫柔的拒絕，然後，給自己最溫暖的處置。

  這個人永遠不會不像她父親那樣對待她，會因為極其輕微的不滿，就能夠打斷她的腿扔進藥池裏，又或者，活剮她的血肉，拿去給弟弟滋補。

  她清醒的時候真的很少很少，大多數時候都如同外表一樣，真正是三歲的模樣，三歲的腦子，慢吞吞的，很遲鈍。

  隻有這個時候，當她的血幾乎流盡的時候，她身體裏的毒素最少的時候，她才能夠真正地用到她充滿了毒液的腦子，像一個大孩子一樣表達自己的想法。

  三歲的她記住了那種讓她眷戀的溫暖，所以，十歲的她也跟著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和眷戀的滋味，所以，十歲的、隻有瀕死才會出現的她，想替三歲的她永遠留住這份溫暖。

  “我很笨，也許隨時會死，但是我很喜歡你，我不需要很多的東西，隻要一天能夠吃飽一頓，割血的時候少開幾道口子，就夠了。這樣，我能待在你的身邊嗎？不用很久，因為你隻是剛剛開始開始，而我已經開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