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錦衣衛司文(一)
作者:門中馬      更新:2021-11-29 22:26      字數:3125
  葉楓猛地回頭,看到了司文站在門口,抱著胸口拿著雪茄,帶著一臉虛偽的笑容看著他。

  “我這也算耍花樣嗎?”葉楓冷然開口,“這隻是我的習慣而已。

  如果你看不慣,可以忍著。”

  “我可以忍,不知道你的兩個小丫頭忍不忍得了。”司文依舊是那一臉虛偽的笑。

  “我說過,你威脅我是最大的錯誤。

  我知道你或許是個替身,現在那個媚骨護士也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但是你真的把我惹怒,在十倍光速的情況下,我依舊可以按照我的計劃進行。

  你傷不到那兩個小丫頭。”

  “十倍光速,還真是強悍。”司文拍著自己的手,“但是十倍光速你能堅持多長時間?

  一秒?

  兩秒?

  亦或者,十秒?

  我發誓,哪怕你在十秒之內,你十倍光速行進的跨越了半個太陽係,也決計不會在這個小小的濱海市成功營救出那兩個小丫頭。

  更何況,你根本不知道她們在哪。”

  “那三十秒呢?”葉楓冷冷的開口,“三十秒,我可以將濱海市每個角落都搜尋完畢。”

  司文愣了愣,“你想和我玩命嗎?

  三十秒十倍光速,你一定會解體。”

  “所以我說,你最好不要習慣威脅我。

  你怕死,我可不怕。”

  葉楓的目光凜然,兩人相對之後,司文感覺從腳底向上升起一股涼氣。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能夠感受到如此大的壓迫力,哪怕是西王母,都沒有讓他感受到如此大的壓迫。

  倒不是因為葉楓的修為高出了西王母,而是因為西王母是來找他合作的,而葉楓是真的有勇氣和他魚死網破的。

  麵對不怕死的人,是個人都會害怕的。

  還是一個能力十分強的不怕死的人。

  “你不就是想知道當初的故事麽?

  我講給你聽不就完了。

  我說過,我是個商人,講究和氣生財,不要總說這種同歸於盡的話。

  雙輸,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司文說著,吸了一口雪茄,“這個故事有些長,而且葉天師也可以選擇自行分辨真偽。

  但是我給你個保證,那就是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

  你當時見麵時候猜的沒錯,我的確不是一個完全的魔,而在曾經,我是一名錦衣衛。

  錦衣衛的前身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親軍都尉府,統轄儀鸞司,掌管皇帝的儀仗和侍衛。

  不得不說,朱洪武真是個人物,為了鏟除功臣異己,錦衣衛就成了他手中最強大的武器,與後世德國的秘密警察一樣,他們無孔不入,權勢滔天。

  洪武年間震動朝野的胡惟庸案和藍玉案,背後都是錦衣衛在為皇帝搜羅證據、監視偵查、嚴刑拷打,永遠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

  大明朝,錦衣衛起起落落,但對草芥小民而言,這三個字永遠與恐懼相連。

  隻要街上出現身著錦衣華服、操著京師口音的人,所有人都會退避三舍,好似避讓著瘟神,就算你是貴為一品的當朝首輔,也要對隻有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畢恭畢敬。

  因為我們是鷹犬,皇帝的鷹犬。

  何為鷹犬?

  獵鷹走狗,為主人追逐獵物,然後把它們的屍體乖乖銜回交到主人的手裏,去乞求那一點點殘羹冷炙。

  有些人是為了那點恩舍自願做一名鷹犬,而有些人是生來就要做鷹犬的,比如我。

  當時朝廷把全國百姓劃成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獵、八民、九儒、十丐。

  其中戶籍又分民籍、軍籍、匠籍,這三種戶口分別被戶、兵、工三部統轄,此外還有最低賤的樂戶,也就是當時的花魁、歌女等等。

  我就是軍籍,而且是錦衣衛軍戶。

  所謂軍籍,就是說這家裏世世代代的男丁,都是要去當兵的。

  從我記事起就知道,我爹是一名錦衣衛校尉,以後我也會是一名錦衣衛。

  校尉算是錦衣衛裏最底層的官職了,上麵還有小旗、總旗、試百戶、百戶、副千戶、千戶、鎮撫使、指揮僉事、指揮同知,位於最頂端的才是指揮使。

  隻可惜我爹到死那天,也隻是個小小的校尉。

  我的話好像有點多了,麵對博古通今的葉天師,這種解釋好像過於冗雜。”

  司文說著,笑著看向葉楓。

  但是葉楓並未答話,隻是依舊用著那凜冽的眼神看著他。

  司文自討了個沒趣,便是繼續說道:

  “我到現在依然還記得那個冬天的清晨。

  那年我才九歲,住在朝陽門內的一條小胡同裏。前一晚下了整夜的雪,都快把破舊的屋頂壓塌了。

  早晨起來,我娘帶著我去門前掃雪,剛剛推開街門,娘手裏的掃帚啪地就掉在了地上。

  我看她傻愣愣地望著胡同口,也跟著看。

  日頭還沒完全升起來,雪映在眼裏都是淡藍色的光。

  一輛馬車停在胡同口,這裏太窄,車進不來。

  三個和我爹穿著一樣官服的人下了車,他們的臉仿佛被凍僵般麻木生硬。

  其中兩個從車廂裏抬出一張門板,上麵躺著我爹硬邦邦的屍體。

  他們把他抬到了門口的雪地裏放下,領頭的那個麵無表情地甩下了兩吊銅錢,然後就離開了。

  他們的官靴踩在雪地上,卻連行腳印都沒有留下。

  那個早晨我娘一直在號啕大哭,整條胡同裏沒有一戶開門,可我知道他們都在門後聽著。

  一個朝廷的走狗鷹犬死了,他們在背後樂還來不及呢。

  但我卻一聲都沒有哭出來,隻是坐在我爹的屍體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風很冷,雪很冷,我爹的手比我身上還要冷。

  他其實算不上什麽好人,更不是個好父親。

  他愛喝酒,喝醉了會用藤條打我和我娘;愛賭錢,賭到家徒四壁,死了都沒有一副好棺材容身。

  可我一直在想,就算他有百般的不是,也不應該死得這麽不明不白,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像條凍死在街上的野狗。

  後來我明白了,鷹犬的性命,在主人眼裏根本一文錢都不值。

  可我當時卻沒有任何悲傷,我隻是很怕。

  我並不怕眼前這個死人,而是怕有一天我會弄得跟他一樣的下場。

  這身官服遲早是我的命運,我不想就這麽被命運吞沒。

  可我又能靠什麽?

  想來想去,心裏那個單子上隻有一個名字,就是我自己。

  從那天起,我這一生再也沒有掉過眼淚。

  沒過幾年,我娘也死了。

  我一個人靠著一點點撫恤金活了下來,撐到了成年,終於繼承了我死鬼老爹的官職,成了一名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裏的校尉。

  和所有的衙門一樣,這裏照樣有黨爭派係,有貪腐賄賂,鷹犬和鷹犬之間是一定會互相傾軋的,因為這裏所有人都是一身髒水,一旦你的主子認為你毫無用處,或是懷有二心,那你連退出的機會都沒有,隻有一死。

  想要在這個地獄裏活下去,隻能一步步向上爬。

  我此時依然和幾年前那個雪地裏的孩子一樣,整個世界隻有自己能幫自己。

  我沒有錢去讀書,也沒有錢去投名師習武,更沒有錢去巴結上司。

  我能做的隻有比別人更努力,領了餉銀就去請先生教我識字;替別人做最沒有油水的差事,為的就是能讓同僚們隨便教我幾招硬手的功夫;我給上司做那些最低賤的活計,隻是為了讓他記住我的名字,對我有所青睞。

  “給大人洗腳的奴才”,人們在背後都這麽稱呼我。

  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我當時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像我爹那樣過一輩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短短幾年中,我已經被提拔成了一名小旗,那是一個我爹一生都沒能得到的職位。

  那天我很得意,認為自己從此注定平步青雲。

  可我的上司宣布完任命之後,依然麵無表情地對我說:“好了,我現在要洗腳了。”

  我愕然了一瞬間,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殺意。這種眼神我曾經見過,他在麵對詔獄中的囚犯時也是同樣的眼神,那一刻我認為自己就要死了……

  在他眼裏,你就算升官了,也還是一條供他驅使的走狗。

  當一條狗被賞賜了骨頭之後,它興高采烈地搖著尾巴,卻依然要麵對主人的大棒,因為它需要明白,誰是主人,誰是走狗。

  我恭順地端來了銅盆,跪在他腳邊,解開他的鞋襪……

  此時那個讓我膽寒的眼神終於消失了,他倚在寬大的圈椅裏,眯起眼睛,舒服地哼起了小曲。

  趁現在抓緊時間得意吧!

  我在心中默念,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得生不如死!

  但我的職位在這之後很久都沒有升遷。

  和我一起被提拔成小旗的同僚們都早早升成了總旗,而我依然是那個給大人洗腳的奴才。

  我加倍努力地伺候他,也加倍地把銀子送進他房裏,可依舊無濟於事。

  直到偶爾有一次,我聽到了同僚們酒後的議論。

  而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的職位為什麽沒有得到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