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霧濃墨一般的眼睛靜靜看著怡然自得的小女孩，思忖幾秒之後，他慢慢走近她。

  他單膝跪地，正好可以與坐在沙發上的玥玥對視。

  他突然靠這麽近，玥玥驚了下，慢慢坐正了身子。

  她表情莫名地看著對方。

  樊霧眼睫動了下，“爺爺告訴你畫是假的？”

  原來是到自己這裏來探尋真相。

  玥玥認真點頭：“是。”

  “爺爺告訴你，奶奶和霍爺爺住在風華酒店1108房間？”

  玥玥還是點頭，“對啊。”

  “爺爺還說過什麽？”

  玥玥眼睛眨了眨，“忘了。”

  她不能說沒有了，萬一後頭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告訴爸爸媽媽呢？總得有個拿得出手的理由，“爺爺告訴我的”便是最好的理由。

  “爺爺告訴你的話，你為什麽沒有告訴媽媽？”

  樊霧考慮得很對，六歲的小姑娘，有什麽事情，一定會嘰嘰喳喳地告訴媽媽，能一直憋在心裏，有些不合常理。

  說是金晴教她的，可瞧著金晴驚詫的表情，又不像。

  “爺爺讓我保密的，爺爺還說，要告訴的話，隻能告訴爸爸。”

  “可你也沒告訴我呀。”

  玥玥在心裏“切”了聲，嘴巴微微扁了下，垂下腦袋，“可是，我見不到爸爸呀！”

  隻這一句，把樊霧給咽了個半死。

  他頂著玥玥父親的名義，的確沒有盡到什麽當父親的義務。

  玥玥從出生到現在成長為漂亮可愛的小姑娘，這兩千多天裏，他跟玥玥相處的時光卻屈指可數。

  偶爾他會恍惚一下，若不是每次見麵小姑娘都安安靜靜地待在金晴旁邊，他甚至認不出她來了。

  一個管自己叫爸爸的小女孩，在他的心裏竟然沒有什麽存在感。

  玥玥委屈巴巴地說完這句話之後，慢慢抬起頭，大眼睛定定地瞧著樊霧。

  她的眼睛幹淨純粹，樊霧看著這樣的小女孩，強硬的內心莫名變軟了。

  他輕輕“嗯”了聲，“是，是爸爸的錯。”

  一時湧上心頭的愧疚感讓他不由自主問出了句：“玥玥有什麽想要的東西，爸爸買給你。”

  他不知道如何對待一個小孩子，本能的反應便是買東西給她。

  玥玥眼睛裏閃過一絲俏皮，她有些擔心地偏了下腦袋，瞧了眼不遠處的金晴，抿了下唇，腦袋向前，嘴巴貼近樊霧的耳邊，聲音軟糯而輕微地說道：“爸爸，我想要部手機。”

  穿到書裏當小孩已經夠讓她鬱悶的，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更讓她崩潰。

  當小孩，沒有任何自主權。

  說完這句話，她退開，忐忑不安地看著樊霧。

  這個要求，貌似有點兒大。

  父女倆和諧相處的這一幕，金晴看呆了。

  上回，樊霧鬼使神差般地抱了抱玥玥，已經夠讓金晴吃驚了，現在，樊霧竟然問起玥玥想要什麽，那慈愛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父親本該有的樣子。

  樊霧以為小女孩應該要布娃娃，要漂亮衣服，要好吃的，要好玩的，可她卻要了一樣令他有些為難的禮物。

  手機？

  六歲的孩子不太適合用。

  玥玥知道自己長得可愛漂亮，便故意施展自己可愛的一麵，她腦袋偏過來歪過去，嘴巴微微翹著，用溫柔軟糯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叫著“爸爸”。

  這還不算，她兩隻小手伸出來，抓住樊霧的大掌，輕輕搖晃著，“爸爸，你說我要什麽你就買的嘛！”

  樊霧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了聲，“好！”

  “爸爸答應啦？！”玥玥高興極了，捧著樊霧的手舉到自己麵前，“爸爸真棒！”

  金晴走過來，“你跟爸爸要了什麽？”

  玥玥抿著嘴唇，不吱聲。

  金晴知道的話，肯定不會答應的。

  樊霧站起來，“沒什麽的。”

  金晴：“小孩子心裏沒數，你別當回事。”

  她擔心玥玥提過分的要求。

  這邊，何方顧不上感受這一家子的其樂融融，他焦急地問：“樊董，現在要怎麽辦？網上輿論已經翻了天。”

  樊霧掏出手機，輕輕滑開。

  記者們已經將玥玥的話原封不動地傳達了出去。

  網友們的評論五花八門。

  “天哪，果然豪門有故事。”

  “難怪老樊董一點兒遺產不留給妻子，原來是發現了點兒什麽。”

  “瞧見小樊董的表情特寫了沒，他真的很吃驚，說明女兒的話，他提前一點兒也不知情。”

  “這下，就看事實是怎麽樣的了。”

  “小孩子隻有六歲，會不會是受人指使撒了謊？”

  “誰家小孩子會撒這種異想天開的謊？”

  “撒這種謊有什麽意義？”

  樊霧沒有繼續往下滑，怎麽評論的都有，人們的想象力已經穿越到太空去了。

  樊霧想了下，抬頭：“何方，馬上發布消息，我父親牆上的畫作是假的，真跡去向不明。另外，派車去將陳東慧母女接回家。對外就說，照顧繼母是我應盡的責任。”

  “若有人問陳女士與霍總關係呢？”

  “如實回答不知情。”

  “若是有人問小姑娘說的是否是真話呢？”

  “如實回答不確定。”

  何方遲疑下，“風華酒店的事情……”

  他是想問是否繼續查下去。

  “隻發布消息出去，其他不用有任何動作了，”樊霧表情沉肅，“靜候佳音吧。”

  何方有些不解，但還是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話說陳東慧母女從會議室出來後，兩人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張一婷靠到椅背上，嘴裏狠狠地罵著，“也不知道是誰教那個小東西的，竟然在記者們麵前胡說八道，太壞了。”

  陳東慧心虛，悄悄給霍文誠發短信：怎麽辦？

  霍文誠的短信馬上回過來了：還能怎麽辦，按兵不動。他們拿不到任何證據，一切事情你都說不知道就行了。

  陳：那我們母女住哪兒？

  霍：事情沒解決之前，還是委屈你們住在出租屋吧。

  陳：出租屋那麽簡陋！

  霍：就先忍忍。為了避人口舌，這段時間除非有緊急情況，我們就不要聯係了。

  陳東慧悄悄抹眼淚，這事情鬧得，一波三折的。她竟然淪落到住出租屋的地步。

  平常家裏好幾個保姆，現在這種簡陋的環境，隻能受盡委屈了。

  張一婷罵罵咧咧的，罵夠了，問道：“媽，我們要怎麽辦嘛。你不是說今天就搬回去了？”

  陳東慧賠著笑臉，“一婷啊，現在這種情況，咱們就先委屈一下，暫時在出租屋裏待著吧。”

  張一婷一聽就急了，“媽，出租屋連洗澡都不方便，你讓我怎麽住啊！”她身子往後一窩，“我不行，要住你自己住去，我去住酒店。”

  她享福享慣了，那種簡陋的地方，一天也住不下去，昨晚還是陳東慧好說歹說才勉強住下的。陳東慧再三允諾，今天就能搬出去，結果呢？

  陳東慧何嚐不是呢？

  金窩銀窩住慣了，乍生去住草窩，渾身的刺撓勁就甭提了。

  可走到了這一步，陳東慧瞥眼前頭的司機，小聲地勸：“聽媽的話，乖乖的，啊！”

  張一婷厭煩地抖摟下身子，閉眼靠在那裏。

  女兒不吱聲就表示默認了。

  陳東慧心裏暗暗舒了口氣，對金晴母女的恨意卻平添了幾分。要不是她們娘倆，事情怎麽會糟糕到此種地步？

  何方在樊氏集團的官方網站發布了消息。

  經專家查實，前董事長辦公室裏的畫作的確是臨摹的贗品，價值四千八百萬的真跡去向不明。記者會上樊辰玥小朋友表述的事情暫時無法確定真假。現任董事長將派人接陳東慧母女回家，其他事情暫緩考慮。

  消息一發布，網民們炸了鍋。

  “天哪，天哪，小孩子果然沒有撒謊，四千八百萬的真跡的確被盜啊！”

  “事情走向撲朔迷離。”

  “果然豪門有故事！”

  “為何沒有提到風華酒店1108的事情？”

  “樊氏沒有解釋的事情，是不是得交給網民啊？”

  “考驗大家的時候到了，來看看這屆網民的速度吧。”

  樊霧坐在辦公桌前看網絡上的評論。

  金晴則坐在沙發上看。

  樊辰玥則無聊地呆坐在那裏。

  金晴看了會兒網絡評論，表情擔憂地抬起頭：“會沒事吧？”

  她現在還擔心女兒給樊霧惹下大禍，真那樣的話，她心裏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樊霧。

  樊霧從手機裏抬起頭，淡淡瞟了她一眼，“別擔心。”

  金晴哪能不擔心？

  她本來應該帶著玥玥回家的，這會兒哪有心思？樊霧沒有催她走，她自己也沒開口，一心想看看事態會嚴重到什麽地步。

  傍晚，何方敲門進來，有些興奮地說道：“樊總，你看到了嗎？有消息了！”

  樊霧露出疑惑的表情：“什麽消息？”

  何方幹脆把自己的手機遞上前，激動地語不成句，“就是，就是這個，這個！”

  金晴好奇地湊過來，隻見手機屏幕上是一段視頻，視頻裏可以清晰地看到霍文誠慢慢走到1108房間門口，刷房卡進去了。

  另一段視頻裏，同樣是1108房間門口，隻不過進去的人換成了濃妝豔抹的陳東慧女士。她進去的時候警惕地東張西望，確定沒人注意才迅速開門進去。

  何方結結巴巴地解釋，“網友說他在走廊盡頭等人的時候，無意間拍下的。網上新聞鋪天蓋地，他仔細一看才發現和自己拍的視頻有關。”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昨天中午。”

  樊霧冷峻的眉眼慢慢舒展開，“網民太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