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旱土龜裂餓殍填
作者:
煙煙如 更新:2021-11-28 03:27 字數:3046
安城雖小,但因地處樞紐,往日南來北往的客商,總會選在此處落腳,倒還算是一座繁盛的小城。
可城內本該喧囂熱鬧的市集此時卻是一片死寂,小販的叫賣聲似乎早已成為了遙不可及的過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瘡痍。
皇蛾等人此時正走在市集之中。這時,路旁的一處商鋪裏突然傳來了女子歇斯底裏的哭嚎聲。
皇蛾等人循聲而去,見是一處客棧裏麵傳來的聲音,急忙奔入查看。
“臭蛋,臭蛋!快醒醒啊,娘在這呢,娘抱著你呢,你睜開眼看看娘,看看娘啊~”客棧內,一名婦人正癱坐於地上,她懷裏抱著一名約莫兩三歲的幼童。
那幼童此時雙眼緊閉,嘴唇幹裂,裂痕上的鮮血早已凝固,麵色青白,不見生氣。
“啊,啊。”那婦人喊了半響見孩子依舊沒有回應,無助的啊啊叫喊著,瀕臨絕望的雙眼一片血紅,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金穗急忙奔上前去,探手欲摸那孩子。
那原本正在哭喊好似無知無覺般的婦人,卻敏捷的抱著孩子躲閃開來,她血紅的雙目如受傷的猛獸般戒備的盯著金穗。
“您別怕,我會一些醫術。”金穗輕聲安撫道。
那婦人急忙將孩子抱上前來哀求道,“姑娘,求姑娘救救我兒,求姑娘救救我兒。”
“您放心,如果能救我必然會救的,煩請您先將孩子放下。”金穗鎮定道。
那婦人見金穗語氣肯定,恢複了些許平靜,快速卻輕柔的將孩子平放於地上,又跪著向後挪了半步,滿含期待的望向金穗。
金穗也不敢耽擱急忙托起孩子的手號了號脈,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包銀針。
小心的取出幾根紮在孩子身上的幾個部位,並輕撚了撚。
整個過程雖不過片刻,但金穗的額頭卻已布滿了汗水,終於那孩子的眼皮輕動了動。
“臭蛋?臭蛋?”那婦人見此,急忙撲上前來喊道。
金穗見那孩子已醒,便將銀針根根收回,複托起孩子手腕號了號脈,才示意婦人可以將孩子抱起來了。
那婦人見孩子眼皮輕翻,小手也有了反應,終於破涕為笑,親了親那孩子的臉蛋,才抬頭對金穗說道,“謝謝姑娘救命之恩,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說著竟抱著孩子跪下,又兀自磕起頭來。
“不用客氣,我也是暫時將孩子救醒,這孩子嚴重缺水,又營養不良,需要及時補充水分。”金穗忙上前扶起那婦人說道。
金穗說完便回頭望向身後,這時那婦人才注意到,旁邊竟站了這許多人。
那群黑衣人正簇擁著一名紅衣女子立在兩步遠處,那女子頭戴帷帽,麵容雖分辨不清,但她那綽約的身姿,飄逸的氣質,饒是同為女人的自己看了也如入夢幻一般。
那婦人見金穗回頭望向那紅衣女子,想來她應是這黃衣姑娘的主子,便又跪下磕頭道,“謝謝小姐菩薩心腸,救了我兒一命。”
皇蛾上前兩步,彎腰托起那婦人的胳膊道,“不必多禮,我們也是湊巧路過此地,恰好這丫頭略懂醫術,才能機緣巧合救下這孩子。”
皇蛾將那婦人扶起,又向後喚道,“清淩……”
清淩利落的解下身上的水袋,又衝身後黑衣侍衛們喊道,“你們的也統統給我拿出來。”
那些黑衣侍衛乖乖取下水袋交給清淩,清淩接過,臉上洋溢起燦爛的笑容,蹦躂著欲遞給那婦人。
卻見她抱著孩子不甚方便,清淩便隨手放在旁邊椅子上道,“給你,還有這些幹糧,快快拿給孩子吃吧。”
如今安城,最珍貴的便是這最平常不過的水。
那婦人許是沒想到一下能得到如此之多的水,又跪下磕起頭來,“謝謝小姐,謝謝姑娘,我真是遇上活菩薩了!”
皇蛾見此笑了笑,對那婦人道,“不必如此,不過舉手之勞。”
清淩忙上前扶那婦人,並趁機偷偷摸了摸那婦人懷抱中那孩子的小臉蛋,見他兩隻黑溜溜的小眼珠滴溜溜亂轉,便衝他吐了吐舌頭。
才抬起頭來,就發現那婦人正笑著看她,她不好意思的趕緊將手藏在後麵,嘿嘿傻笑著道,“這小娃娃還挺可愛,大姐,你怎麽獨自一人帶著孩子留在這裏?這安城怎麽如此空落?城中的人呢?都去哪裏了?”
那婦人見這小姑娘機靈可愛,笑著回道,“姑娘有所不知,安城本就缺少水源,去歲又不曾降過雨雪,年初便鬧上了大旱。徐府尹在時,這百姓還能安心的留在這裏,可自一月前徐府尹奔赴京都後,百姓們便坐不住了。”
“後來有小道消息傳,說徐府尹已經被皇上賜死了,這安城內的百姓聽此沒了盼頭,便紛紛逃出城去了。”
那婦人說完,歎了口氣,繼續道,“哎,徐府尹是多好的官啊,怎麽……怎麽會被皇上賜死呢?”
“徐府尹?可是徐衛民?”皇蛾聽此問道。
“正是,正是徐衛民——徐府尹。年初災情剛起他便為了我們四處求告,可是賑災糧遲遲不來,他沒了辦法才隻身趕赴京都。”
“我是不信的,這麽好的官怎麽可能會被皇上賜死呢?”那婦人滿臉疑惑問道。
“那大姐怎麽還留在這裏?其他百姓又是逃到哪裏去了呢?”清淩從旁問道。
“自然是去封都了。”那婦人搖了搖頭,歎息道,“可是逃過去又能怎麽樣?那封都可是沈知州的地界,他連賑災糧都舍不得撥上一粒,又怎麽可能管我們的死活。”
“聽說他不僅將老百姓擋在城外,還不聞不問。那些流民們無水無糧的又怎麽生存?還不是死了好多人?最後起了瘟疫,沈知州便將安城逃過去的百姓都在城外圈了起來,不問死活。”
“那裏麵死人活人的困在一起,想必……”
那婦人抹了抹淚繼續道,“也活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我還逃什麽,不如守著我家掌櫃留下的這間客棧等死,還算得了個自由。”
金穗聽那婦人說完,似是想起了幼時之事,竟悄悄紅了眼眶道,“朝廷肯定會派人來救災的,大姐不必如此悲觀。”
“嗯,希望如此。”那婦人將眼淚擦幹,抱著孩子向眾人再次鞠了個躬。
皇蛾一行自那客棧出來後又趕到安城府衙轉了一圈,府衙內果不其然同樣不見人跡。
她們隻好又腳不沾地的趕赴封都。
一路上龜裂的黃土一望無際,開裂的深溝中橫七豎八放置著許多屍體,禿鷲一群群飛來,落於道道深溝之中,撕咬著那已失去生命的軀體。
偶有幹枯的樹幹下,蜷縮著零散趕路的流民,也是個個嘴唇開裂,麵黃肌瘦,眼神呆滯,衣衫襤褸,似乎早已失去了生之向往,猶如木偶一般枯坐在原地。
城外雖如此,封都城內卻是全然一番別樣的景致。
夜幕將臨,華燈初上,市集上的小攤販依舊在奮力的叫賣著,道路兩旁的商鋪門庭若市,人來人往。
花樓上的繡窗紛紛打開,嬌柔懶起的姑娘,鬆挽發髻,鉛華妝成,媚眼含笑輕靠在窗邊,惹得路上行人頻頻抬首探看。
路旁置著的一處簡陋桌案,在這繁鬧的市集之中顯得格格不入,尤為顯眼。
一名胡子花白卻精神抖擻的老先生端坐於案後,桌上放置著一塊醒目。他此時已被人群包圍,聲音卻越眾而出。
“要說這徐衛民之女也算是名女中豪傑,她隻身潛入宮中毒殺皇上,卻未料到毒害不成自己卻血濺大殿。可幸的是,安城之禍終有所盼。鼎興候當場下命準太子妃代太子親自趕赴安城,賑災濟民。”
“怪就怪道,這鼎興候隻手遮天,殘害忠良,此刻怎就突生仁義之心,願救濟這安城萬千無辜百姓?是傳言有虛,鼎興候實乃忠肝義膽遭蔽傷?還是假仁假義,確是逢場作戲暗謀存?”
“啪!”那老先生說道此處突然一頓,右手舉起案上醒木用力一拍,繼續道,“正可謂,冬不飄碎雪,春不降甘霖。平地旱風起,禍及千萬人。祈天有何用,應罪於朝昏。百姓何所依,還待造化分。”
“咦?”剛入城的皇蛾等人正好聽到說書人的話,清淩不禁怪道,“聽了這麽多回書,講到侯爺無不是說奸佞小臣啊,邪魔歪道啊,三頭六臂啊之類的,這可還是我頭一遭聽到有人未罵侯爺,可算是有人說了回真話,講了次實情。”
皇蛾自然也聽到了此段,這存於市井的說書人怎麽會對宮內發生的事知曉的如此清楚?難道有人授意他如此說的,可那人是誰?簫甚江?不可能。
若是他在意這些虛名,以黑鱗衛的實力,從一開始便不會讓這些汙蔑他的話傳的沸沸揚揚,又怎麽可能會在多年以後的今天才想到要挽回自己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