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溟，你是滄海龍子，你是要掌管滄海的龍族之王。這三界中，不管你看上了誰？亦或是喜歡誰？我和你的母後是沒有反對的道理的。”

  龍王的聲音有些蒼老，他的龍須也不似以往那樣飄逸俊美，龍王說的話中透著無奈和心痛。

  “可是，可是你為什麽要喜歡上你的妹妹？為什麽要將我和你母後置於這樣糾結的境地，為什麽要將滄海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

  龍王沒有再發怒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表情越來越迷茫，他的眼神裏充滿著痛心。

  “父王……”本來剛才還和龍王對視，身子挺直的蒼溟，看到了龍王這般頹然的模樣，他的聲音也似乎小了些。

  龍母一直沒有插話，她坐在一旁，表情木然，眼淚順著她有些皺紋的臉龐下流下來，滴在了她的錦緞衣服上。

  他們四個人，在這龍宮裏，蒼溟身子不那麽倔強地挺著，他身邊的蒼荷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另一隻手不知該放哪裏。

  龍王側坐在椅子上，他的手撫著額，眉頭緊皺。旁邊的龍母靜默無言，隻剩淚痕。

  龍宮裏一時間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有安靜的水聲，滄海默默地流動。

  其實最深的失望從來不是大發雷霆對你橫眉豎目，而是一言不發，因為再也沒有可以挽回的地步，一切言語說出來都會是徒勞無功的反擊。

  蒼荷站在那裏，她不知所措。蒼荷從來不是搖擺不定毫無主見的人，既然她決定了要和蒼溟在一起，她便不會被所有的東西動搖。

  可是她希望的是龍王和龍母可以接受他們，接受他們即使沒有任何不對，但是卻被別人無法理解的感情。

  趁著蒼溟沒有抬頭，蒼荷拿來蒼溟的手，她慢慢地跪下來，她的衣服在地上起了皺褶，好似被狂風吹起的海平麵。

  蒼溟注意到蒼荷跪下來，他的眼神中有不忍，他伸出自己的手，抓緊了在他旁邊的蒼荷的手。

  蒼荷看著坐在那裏的龍王和龍母，他們曾經對蒼荷是那麽的寵溺，縱使蒼荷在三界裏傲慢霸道，飛揚跋扈，可是他們從來就沒有責怪過她。

  龍王和龍母，一直是站在蒼荷身後的啊。他們從來沒有覺得蒼荷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可是現在的龍王龍母是那麽的陌生，他們看向蒼荷的眼神好像不認識她一樣，他們看向蒼荷的眼神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疼愛。

  蒼荷咬緊了嘴唇，她的眼神中透露著淚光，她本來眸子就是如晶玉般剔透，墨黑的底色，現在有了淚光，更加的楚楚動人，不見那股妖媚的氣息。

  蒼荷沉默了很久，最後緩緩地說道：“父王，母後，是荷兒不孝。以前竟然連給你們不填麻煩也不能做到。

  荷兒一直辜負著你們的期望，你們對我的疼愛我都記得。荷兒不過是一個殘疾的龍女，何德何能將能得到龍王龍母的一直垂憐。

  如今這番不仁不義的境地，是我導致的。若蒼溟愛的也不是我，這龍宮也不會是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

  父王，母後，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們，請你們，將我逐出滄海龍譜。理由，是冒充滄海龍女，不守貞節，觸怒龍靈，摧毀龍祭堂。

  從此，我和滄海沒有半點關係。”

  蒼荷說完這句話後，她的頭低了下去，渾身的力量仿佛被抽幹了一般，沒有骨頭般的癱在了地上。

  蒼荷的眼睛裏的光如同被烏雲籠罩，再也不見。

  蒼荷知道，她知道這番話說出來對龍王龍母的傷害有多大，是她背叛了滄海，她為了蒼溟，為了自己，背叛了滄海。

  蒼溟在旁邊聽著，他扭過頭，錯愕的臉上是睜的老大的眼睛，蒼溟的嘴唇顫抖著，他看著失去光彩的蒼荷，說不出話來。

  “好！好！你們一個個，真的是有本事！”龍王突然大笑起來，他站了起來，手扶在椅子上，衣袖飛動，他看著蒼荷和蒼溟，用極盡嘲諷的語氣說道。

  “荷兒，你不要做傻事。母後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

  龍母也站了起來，她看著蒼荷，眼裏是滿滿的心痛，她想走過去把癱在地上的蒼荷扶起來，被龍王攔住了。

  “蒼荷……父王最後問你一次，你說的，可是認真的麽？你就為了和蒼溟在一起，寧願放棄滄海龍女的身份，寧願放棄我和你母後嗎？”

  龍王的背有些駝，嗓音有些嘶啞，一開始聽到蒼荷的話後他內心裏的怒火灼心，現在卻是寒意陣陣。

  沒有等蒼荷回答，蒼溟搶著說道：“父王，荷兒不懂事。她不知道，你們不要聽她的。就算是……就算是要斷絕我們兩的血緣關係……”

  蒼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也應該，是我來做離開滄海的那一個。”

  龍王聽到蒼溟這樣說，本來已經被蒼荷氣地涼透的心裏，好似被放進萬年冰山。

  龍王撐著自己的身子，他口中喃喃自語到：“滄海不幸啊，滄海不幸啊。

  受盡寵愛的龍子龍女，一個個急著離開滄海啊……”

  蒼荷和蒼溟跪在地上，他們強迫自己不去聽龍王說出的話，龍王蒼涼的語氣如同刀劃在他們的心口。

  龍王眼角都是皺紋的眼睛裏，滑落出一顆淚珠，滴在了他花白的胡子上，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語氣蒼老，“你們可知道，要真正和滄海脫離關係，和龍族脫離關係，需要怎麽做？”

  也許等蒼荷和蒼溟聽到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欲要做出那樣大的犧牲後，會知難而退吧……

  蒼溟的頭猛然抬起來，他問到：“要怎麽辦？”

  龍王深吟了一聲，“神龍籍不過是一個記錄，就算是毀了神龍籍，滄海給你的印記還在。

  想要真正的將你們名義上血緣關係清楚，需要你們其中的一個人自斷龍尾，自毀靈力。

  也就是是說，成為凡人……永生，不得再入滄海。”

  龍王自是知道這樣的刑罰的殘酷，才會一直那麽氣憤蒼溟蒼荷拿自己的滄海身份胡鬧。

  龍王看了看都有些呆滯的蒼荷和蒼溟，顫顫巍巍地問到：“現在，你們其中的一個，還要斷絕和滄海的關係嗎？”

  隻要點頭，那便是前塵往事都如夢，從此都隻是平凡人，沒有任何靈力，沒有任何修為，隻能和那些凡人一樣等待著生老病死。

  蒼溟聽到龍王的話一怔，他這才知道，原來……竟是要自斷龍尾。原來滄海要將他的身體一部分拿走，作為他背叛滄海的代價。

  蒼溟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道：“父王，母後。其實在我回龍宮之前，就已經被釘在了懲龍柱上。

  我的龍筋被抽了出來，連天帝，也隻能修複極小的一部分。”

  蒼溟努力讓自己不看向臉上充滿著錯愕和心疼的龍王龍母，繼續說道：

  “想必父王母後也知道，龍筋被抽出後，靈力就如同沙子一樣從我的身體裏流逝。

  雖然天帝最後幫我治療了大半的傷口。可是靈力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蒼溟的嘴角牽扯出了一絲無奈的微笑，眼裏是深深的心酸和無奈，他接著說道：

  “雖然父王母後看到的我外表上，和以前別無二致。但是我的靈力，已經連一個低級的水族都比不了了，更別說龍族。”

  蒼溟自嘲地搖了搖頭，“父王母後，所以，失去靈力這種事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多麽重要的事了。

  因為沒有，所以也不怕失去。”

  更何況，林燁都可以把他的鳳凰眼給了他心愛的人，甘心放棄自己的齊天靈力，做一個孤獨老死的凡人。

  他蒼溟就算在失去靈力後，也會蒼荷陪伴在他身邊，他想要的一切都在。是不是凡人，有沒有靈力，又有什麽重要？

  蒼溟繼而問龍王到：“父王，我不怕失去靈力。我不會讓蒼荷受到傷害。您可以告訴我，怎麽做嗎？要去那哪裏？把我的龍骨獻給誰？”

  他沒有一絲猶豫，蒼溟的聲音已經不再顫抖，剛才不知道該怎麽辦時的緊張已經不見了，他的目光平靜似水，卻異常的明亮堅定。

  既然知道了道路，那便隻需要全力以赴地想著目標奔去就好，因為在終點處，是他，和蒼荷的長相廝守啊。

  龍王久久沒有說話，他以為他可以讓蒼溟和蒼荷知難而退，可是他沒有想到蒼溟在他麵前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隻為得到那個結果。

  最後，龍王妥協了，他心疼蒼溟，心疼蒼荷，心疼滄海，心疼滄海的聲譽。

  可是在蒼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執念，如同飛蛾撲火，就算龍王今天不告訴他，總有一天，蒼溟也會把燃燒自己。

  “在九重天上，有一處三生台，三生台上有一麵三生境，裏麵記錄著三界每一個生靈的前生今世。

  在三生境麵前，你內心的想法，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三生鏡不會幹預你的選擇。

  隻要是你內心真的想要的，它就會給你，前提是，你為它獻上一件貢品。

  對於龍族來說，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龍骨。而龍骨又是你身份認知的關鍵，所以，三生鏡，就是你要把龍骨交付的地方。

  三生台，就是你永遠失去靈力，變成凡人的地方。”

  龍王說完了這些話，他的眼睛低垂下來，他不願意再聽到蒼溟的回話，不願意再聽到任何有關他們的事情。龍王，真的很累了。

  每次都被蒼溟搶過話頭，一直在旁邊沉默的蒼荷慢慢地站起身來，她在誰都沒有看見的時候迅速地使了一個結界，把蒼溟困在了裏麵。

  蒼荷透過透明的結界看著蒼溟，蒼溟在裏麵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掙脫出來，他的臉急得通紅，

  “荷兒！你放我出來！荷兒！你不要做傻事！”

  蒼荷將她纖細白淨的手指放在了結界上，結界上微微有些發燙，她的指尖在結界上也幾乎透明，

  蒼溟看到蒼荷的手，連忙將自己手也放在和她一樣的地方，

  “荷兒，聽話，幫我的結界打開。我不會一個人去三生台，我會帶你一起，好不好？隻要你幫我的結界打開……”

  蒼溟的語氣幾近哀求，他的眼睛盯著蒼荷，不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蒼荷搖搖頭，她的麵孔在透明結界下，又恢複了以前那樣妖豔嫵媚的光芒，她的眼睛又如琉璃，裏麵水光泠泠，

  “蒼溟，不要白費力氣了。以你現在的靈力，是不可能逃出這個結界的。”

  蒼荷停頓了一下，“而我，在三生台前自削龍尾後，就會回來找你，幫你解開結界。

  蒼溟，很快的。很快我就會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