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劉淵笑道：“將近午時，兩位若是不介意，不如留下來用午膳。”

  蒼溟點點頭：“如此就叨擾了。”

  一人憋著許多話想要說清楚，一人又有著許多想要問的事情，一拍即合，午膳送上，也隻是一些家常菜色，甚至比不上小天父親所作，蒼荷小小小的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蒼溟舉起酒杯：“舍妹一向少食，沒有其他的意思。”

  這也不算是謊話，畢竟對於龍族來說，幾百天不吃東西也隻是小意思而已。

  劉淵的臉色好了一些，也舉起酒杯：“女子總是如此，無妨，不過當初的桃娘食量倒是大的很，估計妖怪都是如此吧，當時我就應該有所察覺的。”

  “這倒也不一定，隻不過桃娘究竟做了些什麽？聽說您親眼見到了她顯出了狐妖真身，”蒼溟放下酒杯，仿佛不經意的說道，“有一點在下比較疑惑，如果是在下能發現一個妖怪，那一定會抓起來而不是放走，劉兄所為，莫非是聽從聖賢之言？”

  此時菜色已經上齊，粉裙女子持酒而上，給兩人滿上，粉衣女子姿容也算是不錯，隻是與蒼荷一比就像是雲泥與皓月。

  在蒼荷還未出現前，劉淵對於粉裙女子還是極為寵愛的，現在卻像是趕蒼蠅一般揮手讓女子退下，這樣的做法落在蒼溟與蒼荷眼中，更是沒有絲毫的君子風範。

  在粉裙女子離開以後，劉淵才答話：“上天有好生之德，這確實是其中一個緣由，但我放走她卻不是因為這一點，畢竟我的妾室生了一個小妖怪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本是想將其沉塘的，但妖怪的後手卻不得不防。

  兄台你是不了解這事情的嚴重性，桃娘來了以後，我的家宅不寧是小，安全受到威脅才是大事，那時候我們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特別是我的妻子，極為賢淑良德的女子，卻被桃娘克死，連帶著我的大兒子也不信殞命。

  幸虧有雲遊的道長出現抓住了她，要不然我不知道還要受多少驚嚇呢。可惜在最後道長施法的時候，桃娘生下了那個孽子，但她的妖力果然強大，竟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詛咒我的家人，不得已之下，我隻能放了她。”

  “如此說來，桃娘果然是了不得的妖怪，”蒼溟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們兩人在香居落腳，見桃娘在那裏彈琵琶，所以有些好奇。”

  劉淵憤憤的答道：“這香居掌櫃姓羅，來曆頗為神秘，我看他是想要借桃娘的事情給自己攬客，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敗落了。”

  幾人隨意吃了午餐，蒼溟又借著欣賞的名義在劉府中大概逛了一下，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對於兩人的來訪，劉淵隻以為真的是路過，可出了劉府，蒼溟便望向蒼荷：“你怎麽看？”

  蒼荷冷笑道：“像劉淵這樣的男子，一刀殺了都算是便宜他了。”

  王三在前麵悶悶的走著，聽到這話悚然一驚，連尊卑都忘記了，直接問道：“姑娘為何這樣說？劉公子是我們鎮子唯一的秀才，風評一向不錯。”

  “我看是皮相不錯吧？不過就拿長相，也隻是堪堪給我哥提鞋罷了，”蒼荷問道，“你已經知道了桃娘是一個普通人，莫非還相信那副妖怪的話語？”

  王三搖頭：“這是信不得了，但是桃娘自己不也說了嗎？她自己不守婦道，勾引男人……”

  “哼，”蒼荷滿臉不屑，“真是搞笑，他們初見之時，桃娘看上了劉淵，劉淵也娶了桃娘，按理說來自當是琴瑟和鳴，你應當認識桃娘的情夫，那你說說那唐越是什麽人？”

  此時紅衣女子氣勢逼人，王三覺得自己占據了道理，卻不敢看蒼荷的眼睛，蒼溟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看著蒼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三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唐越的父親是一個軍士，唐越在父親去世以後就通過打獵過活，他的獵物一向毛皮平整，價格也公道，因此極受歡迎，再加上他為人厚道……”

  “已經說不下去了嗎？那我就幫你說吧，唐越人品極佳，長得也不錯，因此極受歡迎，隻可惜他心中隻有桃娘一人，而桃娘當時喜歡的卻是劉淵，因此唐越將自己的心意隱藏起來，就像是一個哥哥一樣，送桃娘出嫁，我說的可有錯？”

  雖然不知道蒼荷是從哪裏來的信息，但是說法卻是沒有錯誤，王三隻得點頭。

  蒼荷繼續說道：“那麽就是這樣一個街坊口中的好青年，又怎麽會做出置青梅於不顧的事情呢？我看，這還是因為桃娘的緣故。”

  王三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了，傳了幾年的東西，現在卻忽然被打破，他隻覺得腦中十分的混亂。

  “劉淵好色，家裏有許多的妾室，他的正妻雖然與他門當戶對，可是脾氣卻十分的不好，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淵想要與其他妾室親近就不容易了，而且，劉淵壓根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蒼荷絲毫不管自己丟下的炸彈究竟給王三造成了怎麽的變化，自顧自的說道：“他喜歡漂亮女子，而且喜歡走捷徑，在拿到手以後，又十分容易厭棄……”

  “姑娘，你那麽說，可有證據？”一個婦人忽然插話。

  原來三人說話的地方正是一個胡同口，蒼荷也沒有壓製自己音量的意思，幾個重磅炸彈丟下去，早就引來了一批無聊的人士，聽到這裏，其中一人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蒼荷掃視周圍，嘴角微微勾起：“證據？那可多得是，你們這的小幫小派挺多的啊，隻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隻不過是狗而已，其中，霸虎幫就是劉家的狗！”

  王三的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他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變成了霸虎幫的幫主，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現在就發現自己捧著的竟然是一個燙手山芋。

  “劉淵將暗中的事情都教給霸虎幫，自己坐享其成，維持著翩翩公子的模樣，實際上內裏已經腐敗不堪，他的院子裏有十幾個姑娘，在正妻死後雖然沒有大肆納妾，可是又收羅了三個。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花花公子遇上了一個河東獅妻子，究竟會做些什麽？”蒼荷手一甩，手腕上的珠鏈叮當作響，就像是在為她說的話鼓掌。

  眾人都驚訝起來，接著陷入了沉思，少許幾個反應快的已經滿臉震驚，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錯，”蒼荷的紅唇中吐露著無情的話語，“為了維持表麵的形象，劉淵不能與妻子撕破臉，因此他用了迂回的計劃，挑了一個傀儡，這個傀儡就是桃娘。”

  “桃娘在入府不久就被厭棄了，而且由於淚痣和出身，她一直被府中的人欺淩，劉淵不僅沒有管，還助長這樣的氣焰。唐越也許是從哪裏得到了消息，也許是某次忽然想要去看看自己的青梅過得好不好，一看之下怒火中燒，就要帶桃娘走，桃娘那時候若是離開，估計故事就是另一個走向了……”

  蒼荷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不錯，當時阿越來找我，讓我跟他走，可是我卻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個破鞋了，配不上他，因此沒有同意。”

  桃娘抱著小寶越過人群走上前來，她的眼角還帶著淚痕，小寶靠在母親懷裏睡得正香，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即將被揭開。

  眾人表情各異，但多數都是帶著看熱鬧的心理，這事情可比評書裏的故事厲害多了，況且又是涉及了桃娘這樣妖豔的女子與平水鎮最富裕的人家，也難怪大家都是興致勃勃的。

  看到正主，蒼荷挑眉：“接下來你就自己說吧。”

  桃娘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然而我也不想自己的餘生就這樣毫無色彩的消失不見，我想要一個孩子，看到阿越的時候，我的這個心思瘋狂的蔓延。

  所以那一天，我留阿越下來吃飯，在酒裏放了催情藥，那家夥卻以為他酒後亂性，十分愧疚的離開了鎮子。但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懷孕了，懷孕以後，我安心的養胎，可是夫人卻找了上來，我費盡心思才保住孩子。

  但我沒想到，最可怕的人卻是我的夫君，我曾經無比喜歡的人，劉淵！”

  桃娘的眼中帶著熊熊的恨意：“他隻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的肚裏的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卻不說，而是不停的散布謠言，並且殺了他的原配妻子，很諷刺的是，他將她推到湖裏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了。

  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是妖怪這個事情已經成了既定事實，而且我這肚子越來越大，明眼人算算日期就知道不對勁，也鼓吹我是妖怪懷了妖胎的事情，劉淵又趁機布下大局，想要殺死我。

  可惜有一點他算漏了，阿越是獵人，就住在我家的隔壁，在我還沒有認識劉淵的時候，他的毒箭是我幫淬的，他練武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他也不介意，甚至教了我幾手防身的功夫，這些東西，用來保命綽綽有餘。”

  蒼荷似笑非笑的說道：“後麵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有趣的是，你們目睹了全過程，卻是被欺騙的人，而我們隻是路過，卻看清了真相。”

  桃娘笑道：“我本來想在這裏等著阿越回來，靠著一點小技巧也能保命，可是昨日的事情讓我明白了，我果然不適合這個鎮子，反正現在就要離開了，那我也不需要有太多的顧忌，先前說的事情，你們若是信在阿越回來的時候就跟他說一聲我往南邊去了，若是不信，就當做評書在茶館裏添些樂子吧。”

  說完，桃娘望向蒼荷與蒼溟，微微鞠了一躬：“恩公大名我會永遠銘記於心。”

  蒼荷卻沒有了先前的利落，有些遲疑的問道：“你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麽？”

  桃娘露出了一個幹淨的笑容：“我會把阿寶養大。”

  “一個人？”

  “是的，我是他的母親，”桃娘看了蒼荷一眼，忽然開口，“我是過來人，已經看清了一些事情，可姑娘你先在還是為情所困吧？我隻有一句話送給你，不要盲目的追求不合理的東西，而忽視身邊的愛。”

  蒼荷有些茫然：“這是什麽意思？”

  桃娘卻沒有多說，而是看了蒼溟一眼，其中帶著鼓勵，而後她抱著小寶，拿著包袱，往人群走去。

  “桃娘！”蒼溟忽然叫了一聲。

  桃娘在回身的一刹那，蒼溟已經將一塊玉石拋到了她的懷裏：“這是給小寶的，他是個可愛的小家夥。”

  桃娘看到玉石的時候還有些遲疑，聽到蒼溟的話後嫣然一笑：“小寶會長成像他父親一樣的人的。”

  在夕陽的照耀下，桃娘的淚痣竟然不是很明顯了，她站在那裏，跟千萬個母親一樣，都是那麽的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