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梵亞的歸來，讓家裏頓時充滿了歡樂，莫梵亞說在飛機上吃過了，也沒有另外再吃飯，他們一起陪樂樂讀了一會書，見樂樂的樣子大概是困了，這才吻過他的臉頰，爸爸媽媽一人一邊，樂樂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一直等他睡著後，莫梵亞才拉著蘇瑞走了出去。

  進了臥室，蘇瑞為莫梵亞放洗澡水，將幹淨的睡衣放在洗手台邊，自己則倚在床上看書。大概看了五頁的樣子，莫梵亞便已經洗好澡走了出來，頭發還濕漉漉的，他正用毛尖擦著，蘇瑞將書放下，走過去，拿起吹風筒道：“坐下，我來吧。”

  莫梵亞沒有推卻。

  他的發質很柔軟，就像純棉與絲綢的混合物，柔順，但是並不冰冷。

  “這段時間在法國很累吧？”她問。

  “嗯。”莫梵亞並沒有否認，他用鼻音應著，濃而乖巧的感覺。頭發已經幹透了，蘇瑞放下手中的吹風筒，很體貼道：“先睡一會，我們再聊？”

  分開了一個多月，發生了那麽多事情，總有一些事情要聊的，她總覺得，這才莫梵亞回來之後，有點不一樣了，好像有了什麽心思一樣。

  “好。我可以靠著你睡一會嗎？”莫梵亞說著，已經躺了下來，“可是別讓我睡太久，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蘇瑞趕緊往旁邊讓了讓，空出一塊地方來。

  莫梵亞依著她躺了下來，等了一會，她聽見莫梵亞嘀咕道：“太安靜了……真希望能聽到催眠曲。”

  蘇瑞一陣暴汗，“或者，我給你念書？”

  “好。”某人順竿而下。

  蘇瑞於是隨手拿起剛才看的書……本來隻是買來給媽媽打發時間的……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首耳聞許久的詩。

  莫梵亞將頭放在她的膝蓋上，似乎正在等著。

  蘇瑞低下頭看了看他，然後用低沉的，輕柔的聲音，念著書頁上的字。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失；”

  莫梵亞的頭略微動了動，但是沒有做聲，他閉上眼睛，似在聽，又似在睡。

  蘇瑞於是繼續念了下去。

  “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的愛過你，

  我既忍著羞怯，又忍受著妒忌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

  聲音戛然而止，後麵的話，全部被莫梵亞的吻堵了回去，她聽見他說，“不會再有另外一個人，我不再需要任何人。”

  如果你曾愛過我，就請一直愛下去，哪怕隻留下很淺很淺的影子，歲月會將它加深，深到足以相守一世。

  “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個吻並不激烈，淺淺的，悠長的，然後，他退開一些，用額頭抵著她，淡淡道：“接二連三，股東會議被彈劾，媽媽進過一次醫院，蕭蕭自殺未遂，親戚內訌，被債主圍攻，媽被急救的時候，我真以為自己會過不了那一關。其實也想過退卻。爸在醫院外問我，什麽是自私。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如果我真的一走了之，什麽都不做，他們該怎麽辦——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變得一無所有，就像蕭蕭。所以……我做了一件絕對不能被原諒的事情。做完後才明白，其實那才是真正的自私。”

  “嗯。”蘇瑞聽得驚心動魄，但並沒有表現得太明顯，隻是安靜地等著後文。原來莫梵亞還有那麽多事情沒有告訴她，在他的電話日漸減少的那段時間，原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

  她什麽都沒幫到他，隻能在原地毫無作為地看著。

  “我不想談那件事，請讓我保留這個秘密。可是，我也不想再留在莫家，在他們艱難的時候，我不能離開，因為那是我的責任和義務，現在，難關已經過了，應該是時候離開了。”他繼續道。

  蘇瑞怔了怔，然後唇角微勾，“好。”

  這應該是莫梵亞最後的決定了。

  “什麽時候，去哪裏？”她問。

  既然莫梵亞決定徹底離開莫家，這裏隻怕也是不能住了吧。不然，那隻是一個矯揉造作的口號而已。

  “盡快吧，我會去聯係房子。或者你選一套自己中意的，我去買下來。”莫梵亞淡淡道。

  蘇瑞頓時擦汗，她很認真地問：“你還有多少錢？”

  這是買房子啊，不是買菜啊，大哥。

  “個人賬戶……”莫梵亞想了想，道：“幾千萬吧。”

  自己的工資的的，逢年過節父母給他存進去的錢啊，名下的基金股票啊——除卻莫氏的，大概就那麽點了。

  不過，莫梵亞口中的“那麽點”，卻讓蘇瑞心花怒放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現在想來，嫁個有錢人果然還是有好處的？”她蚊蚋般自語道。

  不過，等莫梵亞真正離開的時候，會被凍結麽？

  蘇瑞的感覺，就好像眼睜睜地看著幾千萬擺在自己麵前，又長了翅膀飛得老遠。不過，沒幹係，她反正一開始就沒指靠他的存款。

  自然，她也沒提醒莫梵亞這個可能。

  “嗯，沒找到房子之前，我們可以住在媽那裏，雖然地方小了點，可是樂樂還小，可以和媽媽一起住，等之後存夠……咳咳，再換一套大的。”那套房子的貸款已經被莫梵亞一口氣還完了，所以，現在才真正算她的產業了。

  果然啊，女人是需要一套自己的房子的。蘇瑞鄭重其事地想。

  “這些問題都不用你操心，我自然做好了準備，才會說出這個決定。”莫梵亞點了點她的額頭，對她喜歡沒事自個兒操心的性格，實在沒有辦法。

  “嗯。”蘇瑞重重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無憂的笑容來，“聽你的。”

  都交出去吧，全部交出去吧，如果他在嚐試著接住……

  不過，真的能這樣離開嗎？

  蘇瑞總覺得隱隱不安。

  那一晚什麽都沒發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著說著之後的生活，然後，莫梵亞在她的懷裏睡著了，一整夜都很安穩，他的睡姿很好，呼吸安穩得像個孩子。

  第二天，蘇瑞給Alex打電話告假，順便說了莫梵亞回來的消息。

  Alex幾番欲言又止，好像有話要說，但是，最後還是將話忍了回去。

  “他怎麽樣？”最後，化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候。

  “很好啊，梵亞準備離開莫家了，我們可能要搬家，然後，開始新生活。”蘇瑞微笑道：“不過，估計先搬到我我原來住的地方去，就不請你們吃飯了。”

  一般情況下，搬家都是要請朋友去家裏吃飯的，不過，他們也沒換新地方，所以，就不請了吧。

  “莫梵亞，決定離開莫家？”Alex先是一怔，隨即也覺釋然。

  這樣也好，雖然他還是在S的陰影下，但至少，不會再同流合汙，隻是，莫家和S會允許他退出嗎？

  如果他不能繼承莫氏，這個“人質”的作用就不大了吧？誠然，他是莫博石的兒子，有他在手中，莫博石就不會輕舉妄動，效用應該是一樣的，但是，莫博石畢竟已經不年輕了，在他之後，他們還是不可能輕易放過莫梵亞這個籌碼的。

  終非長久之計……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一切發生之間，盡快將S解決，還要保護莫梵亞的事情不被別人知曉。

  “是啊。他大概覺得累了吧，其實我覺得，離開也好，隻是當家人一樣走動，就不要再牽扯什麽利益了，這樣反而更好一些。”蘇瑞在電話那頭很歡欣地說道。

  “嗯，如果真的能這樣，確實挺好。”Alex不置可否道，“今天不用來上班了。對了，李艾打電話過來了，說她在那邊已經安頓好了。她現在正在福利院做義工，好像還教那些孤兒聲樂和中文。”

  “真好，知道她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蘇瑞由衷地感歎道。

  Alex沒有接話，他對斯傑留保留意見。

  斯傑實在變得太快，太過突兀，而且，他畢竟是斯家的人，又見識過上麵的世界，怎麽會那麽甘心在異國平淡地過完一世麽？

  到時候，隻希望李艾不要再受傷就好。

  “你也是，把握好自己現在的生活吧。”Alex寬慰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既然說要搬家，蘇瑞的意思，是盡快說到做到。她已經開始慢慢收拾樂樂的東西的，她的東西和媽媽的東西則不太多，不過，梵亞……他在大房子裏住了一輩子，突然搬到小房子，還是有點不忍心啊。

  或者，如果賬號沒被凍結，再去買一套好了。

  不用白不用。

  莫梵亞還沒有開始操心這些事情，他給莫博石打過電話，說了自己不想再管家族生意的意願，這一次，莫博石出奇地沒有反對，他甚至還在電話那頭說：“也好，陪一陪蘇瑞和樂樂吧，生意的事情你別管了，如果缺錢，再跟我說。”

  莫梵亞似乎也沒料到這個結果，他原以為，爸爸一定會拚命反對的。

  他已經那麽接近中樞，隻要不背叛S，就可以一輩子安安穩穩做那個莫氏繼承人——那不就是爸爸想要的結果嗎？

  現在，他說想徹底離開，爸爸居然沒生氣，就這樣放他走了。

  莫梵亞心底一軟，反而有點內疚了，“謝謝爸爸，還請向媽媽好好解釋。”

  “沒幹係，我會向雅芯說清楚的。我還有點事情，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先掛電話了。”

  “好。”莫梵亞掛電話之後，隻覺得全身輕鬆。

  好吧，過去的一個月，就讓它一直埋葬在過去的一個月裏。

  他要重新開始生活，一直以來夢想的生活。

  不過，等莫梵亞打完電話回房的時候，卻發現蘇瑞並不在房裏，問過阿金，阿金說，“剛才有一個人打家裏的電話找少奶奶，少奶奶接完電話，就出門了。”

  “哦，是誰？”莫梵亞很自然地問。

  “一個女人，年紀有點大，她說，她好像是一個叫做胡……胡什麽來著，哦，對了，是胡娟的母親。”阿金恍然大悟，趕緊回答莫梵亞。

  莫梵亞的心頓時一沉。

  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可是，他知道，胡娟的事情，與蘇瑞是有關係的。

  隻是事情過去了那麽久，就在大家幾乎都要將它遺忘的時候，怎麽又冒了出來呢？

  蘇瑞不會有事吧？

  “少奶奶走了多久了？”莫梵亞連忙追問。

  他不能讓蘇瑞一個人過去，無論什麽狀況，他得陪著她。

  “有十幾分鍾了吧，少奶奶沒有開車，應該是在外麵攔出租車。”

  上次出車禍之後，蘇瑞一直都沒再開車，而是叫出租車。

  莫梵亞趕緊追了過去，可是，一直追出大門外，他都沒有看見蘇瑞的身影。

  蘇瑞確實是因為一個電話急忙出去了，她本想告訴莫梵亞一聲，可是，見他正在和法國那邊通電話，便沒有過去打攪，況且胡娟的媽媽說得很急，她同樣不敢耽擱。

  答應了與對方一個人見麵，蘇瑞不能告訴莫梵亞地址，所以，在出租車上接到莫梵亞的電話時，她隻能泛泛地回答道：“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

  莫梵亞還想說什麽，出租車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蘇瑞隻能掐斷電話，向司機付錢後，走了下去。

  胡媽媽正站在門口焦急地等著。

  雖然隻在胡娟的葬禮上見過一麵，但是那一麵的記憶實在太過深刻，所以，蘇瑞還是在第一眼便認出了她。

  她走了過去，很客氣地打過招呼，然後問：“你在電話裏說，已經有了新的線索，到底是怎麽回事？”

  胡媽媽在電話裏說，她在整理女兒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很可疑的東西，她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一個農村婦女，人生地不熟的，但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慘死，想來想去，隻能找蘇瑞了。

  她對蘇瑞印象深刻，不得不深刻，那張三十萬的支票讓胡媽媽好幾天都不敢確認是真的，直到後來去了銀行，才敢肯定。

  她一定是女人的好朋友吧，而且，一定很有錢。

  有錢的人，總歸有點權勢吧，那麽，就能給女兒主持公道了。

  這就是胡媽媽的想法，很簡單。

  蘇瑞的心卻提得老高，在過來的時候，背後都被冷汗浸濕了。

  她找到了什麽呢？

  莫梵亞的照片？還是……她是凶手的證據？

  “是的，我找到了一些東西，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麽意思，隻是覺得，它可能和那些縱火害死我女兒的人有過。”胡媽媽說著，就要從包裏拿東西出來。

  蘇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她一麵拉著胡媽媽往餐廳裏麵走，“我們進去再說吧。”一麵下定了主意：如果胡媽媽真的發現了什麽，她大概真的不能逃避了。

  怎麽能在一位母親麵前說謊呢？隻能盡量不要波及莫梵亞，她可以承擔相應的責任，無論胡媽媽要求什麽懲罰，她都不會質疑半句。

  可是，等他們坐定後，從胡媽媽的包裏拿出來的東西，卻並不是蘇瑞以為的照片。

  那是一疊資料。

  “這是……”蘇瑞猶豫地將東西接了過來。

  “這是那孩子出事前郵寄到家裏的，因為一起郵寄來的，還有一包土特產，我也不認得幾個字，就沒怎麽看，還以為就是包裝紙，前幾天村裏的一個孩子看到了，他說，這上麵寫的東西可奇怪了，好像什麽交易啊，保密啊，還有很多錢，我也不懂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那孩子是不是惹上什麽麻煩了？”胡媽媽這次似乎謹慎了一回，她給蘇瑞的版本，是影印版。

  蘇瑞先不急著搭腔，而是將麵前的資料翻了翻。

  她直接看了後麵的簽名檔。

  在乙方那一欄，寫著一個非常娟秀的簽名：安雅。

  蘇瑞大為吃驚，她開始從頭看起，每看一行，她的身體就冷上半分。

  “……與莫梵亞的關係，不能對第三人提起……必須生下孩子，乙方將承擔孩子的一切費用。並付甲方一百萬元，並簽字放棄撫養權……永遠不能讓蘇瑞知情……”

  胡娟，懷孕了嗎？

  死去的胡娟，其實……不僅僅是一個人嗎？

  如果胡娟，真的有了莫梵亞的孩子……為什麽安雅會希望她生下孩子呢？

  胡娟的死，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嗎？

  蘇瑞腦子裏亂哄哄的，她真的不明白，安雅為什麽要胡娟生下莫梵亞的兒子，還要交給她來撫養，是為了威脅莫家嗎？

  後來，又因為協議破裂，所以……那場火災，現在想來，廚房怎麽會無端端地起火了，她固然沒有去救，可是火因呢？在她轉身離開後，胡娟真的死了嗎？

  “有線索嗎？”胡媽媽很殷切地問。

  蘇瑞搖了搖頭，很冷靜地將文件推回去，“現在還不清楚，我去查一查。”

  “哦，有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啊。”胡媽媽殷殷地說。

  蘇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