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親家母這麽一說，顧夫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舒緩下來，然後開始變得複雜。

  “謹深這樣也不是辦法……”

  唉，她家女兒可憐，女婿就跟可能。活著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更痛苦……顧夫人此刻對這個新女婿也打從心底地疼愛了。

  林夫人歎了口氣：“我現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眼看著溫度越來越高。”

  顧夫人抬頭看看天色，也麵有難色：“現在已經是初夏。”

  屍體的保存本就不易，一旦溫度上升，腐爛的就會更快，臭味是掩蓋不了的。

  “他現在還正常吃飯嗎？”顧夫人想了想，問道。

  林夫人道：“正常吃喝，謹深每次都讓人送兩份飯菜。他說要跟一一一起吃飯，而且每次飯菜都會被吃完。”

  等於說是林謹深一個人吃了兩人份，維持住了這份正常。

  “那行！你聽我說，等會兒送飯的時候……”顧夫人湊到林夫人耳旁，壓低聲音說了會兒悄悄話。

  書房內的林謹深手裏拿著本書，是他平常並不會去碰觸的雜記類圖書。他一字一句地念著，抑揚頓挫地把文章讀了出來，每讀一段還會笑著對軟塌上躺著的顧一一說話。

  “一一，你覺得這段是不是很有趣？沒想到古人也能如此幽默。”

  顧一一已經不能回答他了。

  林謹深並沒有放在心上，很有耐心地笑了笑。

  “一一不喜歡這本書？那我給你換一本。”

  林謹深轉身又走回書架邊，在上麵挑選起來。他的書架上書籍眾多，大部分都是古籍，剩下的小部分則為科考用書，雜記隻有三兩本，這三兩本早就被他讀完了。

  林謹深的手指在一本本書上碰觸著，無奈地回頭對顧一一道歉。

  “等會兒我讓子奇去書局找找，把所有有趣的書都買回來，我再給你讀。你最喜歡聽我讀書的了，以後啊，我每天都給你讀書，讀到你累了、睡了。這樣你是不是就會高興？是不是就願意跟我說話了？”

  有下人在書房口敲了敲打開的門扉：“少爺，您和少夫人的晚膳到了。”

  下人的聲音有些顫抖，視線隻固定在自己腳下這麽一點地方，其他地方是看都不敢看。隻要想到這書房內還有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他就覺得瘮得慌！身體都快癱軟在地，隻能靠意誌力死命維持平靜。

  林謹深趕忙轉身，疾步走向書房門口，眉眼帶笑地接過了托盤。

  “你叫什麽名字？”

  子奇和芳華都受了傷沒辦法過來侍候，臨時頂上來的下人雖說也見過些世麵，卻從來沒有跟林謹深這麽近的接觸過，頓時就怕地跪了下去，埋頭顫抖回答。

  “少爺……小人……小人名叫丁零……”

  “丁零，很好！你現在出門去永泰書局，把裏麵所有雜記類的書都給我買回來！銀子到賬房去支取，走我的私人賬戶。”

  丁零深深地鬆了口氣：“是！少爺！小人這就去！”

  林謹深端著飯菜回到屋內，一樣樣地將它們放在小桌上，然後走到軟塌邊將顧一一的身體給抱了起來，放在了餐椅上。

  “一一，吃飯了。我讓廚房專門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鱸魚，你快嚐嚐！我給你把骨頭剔除，你直接吃就成。”林謹深任勞任怨地處理起了所有食材，然後把它們送到顧一一蒼白青紫的唇邊。“吃吧……”

  顧一一長久地沒有動靜，林謹深無奈地歎氣，心疼極了，伸手摸了摸她冰涼的小臉。

  “一一，你怎麽不吃呢？還在跟我生氣？我真的不認識那個婉容，我都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她。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去那些畫舫了，詩會也隻去學堂內部辦的。我隻喜歡你一個人，我隻愛你一個人，這輩子我也不打算納妾、收通房，就我們兩過一輩子。”

  林謹深念念叨叨著，臉上的表情是最溫柔的模樣。他看顧一一並不吃東西，就自己開始吃了起來，漸漸地將桌上所有東西都塞進了肚子裏。晚膳是兩個人的量，他吃得鎮定又從容，劇烈疼痛到痙攣的胃部也沒有影響到他一絲一毫。

  晚膳後沒多久，林謹深就感覺到了困意。他此刻反應遲鈍，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隻是把顧一一給抱到了床上，他也跟著躺了下來。

  書房外，一群人在等待著。其中就有顧家夫婦和林家夫婦。

  他們豎起耳朵聽著屋內的聲響，等一切歸於平靜，才互相看了看。

  林夫人輕聲道：“是睡著了嗎？”

  顧夫人眉頭動了動：“我給的藥是十人份的，隻要沾上一點就能睡整整一夜！”

  林老爺衝身邊的下人點了點頭。

  下人內出來了四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他們是林家的護院，身手矯健，力氣也非常大。

  他們躡手躡腳地進了書房，先喊了幾聲“少爺！”

  屋內的林謹深睡得很沉，沒有任何反應。

  四人趕忙到了拔步床前，往內一看。

  他們少爺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就睡在床外側，裏側少夫人冰冷僵硬的身體端端正正地平躺著，除了臉色蒼白青紫，胸口沒有喘氣的起伏之外，其他都非常正常。

  但是，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並排躺著，就算是看著很正常，他們的心理上也受不了。

  四人中其中兩人跨到了床內，輕手輕腳地將少夫人的身體給抬了起來，然後遞給在床外等待的人。

  “等會兒！”外麵的人剛接到身體，床內的兩人就小聲叫了起來，把他們給嚇了一大跳。

  “怎麽回事？”

  床內的兩個男人微微歎氣，唏噓不已。

  “少爺用紅繩綁住了他和少夫人的手。”

  四人齊齊靜默，心裏頭都不太好受。他們是林家的家生子，年紀比林謹深稍大上幾歲，可以說是跟林謹深一起長大或者是看著他長大的，彼此間感情不錯。他們看見了少爺成親，看見了他的喜悅，看見了他對少夫人真切的愛。

  此刻看見他們兩生死相隔……

  大家心裏都很不是滋味。

  床內的下人拽住紅繩兩端，用力往兩邊扯，輕微的聲響過後，紅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