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怎麽不過來？”床上的老人聲音更緩和了些，隱隱帶上了老人對小孩的誘惑輕笑。“一一過來，師父給你糖吃。”

  顧一一鼻子一酸，恍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剛到師門，其他人都過慣了辟穀的日子，隻有她吃著辟穀丹還心心念念著山下的糖葫蘆。師父總是會偷偷地給買，等無人的時候拿出來逗她。

  顧一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江蘅床前，在他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江蘅笑了起來，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卻被顧一一給躲開了。

  顧一一低著頭，沒有正視江蘅的眼睛，她低低地問。

  “師父，你為什麽要對我愛人出手？”我明明跟你說過林謹深是我的愛人，我們兩已經結婚了！他很愛我，我也愛他，為什麽你要傷害他？為什麽你要陷我於親情和愛情必須擇一的難堪地步？

  江蘅的手就這麽滯留在半空中，良久良久才搭在床邊上。

  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再怎麽厚的被子蓋在他身上，他都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被子能暖起來也是需要人體自身發熱的，否則就跟冰塊裹著厚被子一般——保持冰塊一直不融化。

  顧一一一直在安靜地等待著，等待師父的回答。

  耳邊傳來師父悠長的歎息，顧一一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一一，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怕你有負擔……”江蘅的聲音遲疑又低沉。

  晉容守在門口，頭側了側把耳朵更加貼近門邊。

  江蘅道：“一一，五百多年前，有人給我算了一卦。他說我飛升之前必須先度情劫……”

  情劫？顧一一疑惑地抬起頭來，正好望進師父眼中，看見了他眼中隱含的深情。顧一一臉色微微發白，心悸來的凶猛又毫無預兆。

  “而我的情劫來自於凡間……於是我就去了，撿到了你。最開始我是不信的，我活了幾千年，修得是無情道，每五百年斬斷一次七情六欲，我自信沒有什麽情劫是我過不去的。”江蘅淡淡地說，眼睛動了動卻在顧一一詫異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笑意。“但是我竟然失敗了，我愛上了那個被我撿來的女孩……”

  顧一一呼吸都停住了，她嘴巴動了動，不知如何是好。早在師父說出第一句的時候，顧一一就想到了接下來可能會有的結果。畢竟她也陪著劉嬸看完了十年來最流行的偶像劇，那些偶像劇古今中外都有，其中的劇情可謂是集狗血之大成。

  隻是，顧一一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狗血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狗血的另外一半竟然是自己尊敬了足足五百年的師父！

  那個冷冰冰的，整個師門都不敢得罪的滄海大陸第一人！

  師父竟然喜歡自己？還是愛情的那種？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顧一一真的走神了。

  她開始回憶。

  沒錯，師父對她是真的很好，五百年來都隻有她一個徒弟，不論她的資質多麽的受人詬病，師父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嫌棄的話。

  但是……

  但是，師父也並沒有對自己表示過任何一點愛慕啊……

  顧一一情商是不高，智商卻是有的啊。

  一個人愛上了另外一個人是遮蓋不了的。他的眼神會出賣他！對方走到哪兒，他就會看向哪兒……

  這樣的感覺，顧一一之前從來沒有發現過，直到此刻……

  師父的眼神火熱而直接，不再和從前那般“長輩看著晚輩”，而是變成了“男人看女人”。

  這樣的眼神顧一一並不陌生，每天從早上起床開始，到晚上她和林謹深見麵，林謹深就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帶著濃濃的寵溺和愛慕，時不時地還會冒出欲望。

  當這樣的眼神出現在師父眼身上時，顧一一覺得渾身哪兒都不自在。

  “一一，我愛你，我怕再不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江蘅的聲音逐漸低落。

  顧一一急切地湊過去想要扶他。

  “師父！”

  江蘅抓住她的手臂，仰著頭，衝顧一一露出最美的笑。

  “一一，師父好愛你。”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唇上，如同蒲公英飄過，無聲無息，清淡如水。

  顧一一瞪大雙眼。

  師父的身體往後倒去。

  “師父！”顧一一大喊，慌忙抱住他。

  守在門口的晉容也衝了進來！

  顧一一運轉靈力，將神識整個覆蓋過去，想要檢查師父目前的狀況，也想要盡最大努力救回師父。

  “沒用的。”晉容挺直腰背坐在江蘅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撐住他冰冷僵硬的軀幹。“老祖宗早就燈枯油盡，隻不過撐著最後一口氣等你來而已。”

  晉容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可惜，你來的太慢了！”

  顧一一被他瞪得心髒顫抖，想要反駁又不知如何說，隻好繼續埋頭檢查。

  她的靈力進入江蘅的身體就如同一滴水匯入了汪洋大海。

  江蘅的體內沉靜一片，沒有一絲靈力，和晉容所說的一般，他早就失去了生機。

  “你走吧！”晉容揮手打斷顧一一的探索，直接跪坐在床鋪上，把江蘅的身體從後麵抱了起來。“我要帶老祖宗去靈位……”

  “我也……”

  “你沒資格！”晉容一句話就擋住了顧一一，他冷笑著。“我們要去的是江家的靈位，你隻是外人！還是害死老祖宗的人，你進入的話江家列祖列宗都江不得安寧！”

  顧一一聽不得他這麽說，咬緊牙關，擋住晉容的去路。

  “他是我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為師父養老送終是我的義務！”

  晉容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看你說的義正言辭的，你沒聽剛才老祖宗說的嗎？他並不想做你的師父，他想的是做你的丈夫！養老送終？別搞笑了！聽得我牙疼！”

  顧一一臉色慘白。

  “滾開！”晉容大喝出聲，抱起江蘅，繞過顧一一就走了出去。

  顧一一呆愣愣地站在江蘅的臥房裏，一時間思緒混亂。

  晉容抱著人進了擺放了列祖列宗靈位的祠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