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學著認清自己的身份之後，梁晗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怪異的物類。

  哪怕他披著一張人皮，可也不算是真正的人，也沒有誰會把他當做人類來看待。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可憐蟲，直到他進入軍研所，開始接手曾經的那些實驗數據，他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唯一的怪物。

  梁晗期待於另一個怪物，因為他覺得他和對方會感同身受，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天真。

  當他看到“方逸”這個名字的時候，隻覺得老天爺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明明都是從一個實驗室裏出來的，明明他們是同樣的怪物，就因為一句成功與失敗，他和方逸就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如果他才是成功品，如果是他進入了方家，如果他成為了“方逸”，是不是就會有一個人來愛自己？

  這個問題無法解答，梁晗也不想得到準確的回答。

  當他明白裴驍依然選擇方逸的時候，那唯一剩下的自尊心，迫使他不準做出任何卑微的舉動，於是他遠遠地逃離了。

  奇美拉壞種的基因，給了方逸超出正常人類的能力，卻給了他比正常人類還要短的壽命。

  端粒酶極度縮短，細胞的增殖減少，器官代謝緩慢，無一不預示著生命的倒計時。

  梁晗的心中升起一股荒謬的失敗感。

  這個時候，他在遞交上來的文件裏重新看到了裴驍的名字，梁晗忽然很想去看看裴驍過得好不好，究竟和誰在一起了。

  但是當梁晗查到裴驍的基因匹配對象，當他看到那個對象的名字是自己的時候，他在想，是不是老天爺覺得他太過可憐，所以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才終於肯施舍給他一點點的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裴驍，他想要和裴驍結婚，他想要證明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是孤身一人了，哪怕隻有很短很短的時間。

  很顯然的是，老天爺又壞心眼地捉弄了他一次，裴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回憶自己人生中唯一的莽撞和欣喜，梁晗的嘴角輕抿，旋即微微勾起，自嘲地笑道：“其實也好，如果當初裴驍選擇和我在一起，我死也不會舍得放手的。”

  方逸不關心梁晗的人生際遇與不甘心，雖然對於梁晗這個人，他的心情同樣複雜。

  “既然知道快死了，還不如好好做一場美夢。”

  方逸對他如此說道。

  “在你的夢裏，讓我試試和裴驍在一起？”

  “做夢也不可能。”

  梁晗了然地笑了笑，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摸了幾下，摸出了一支煙和打火機。

  濃鬱的煙草味充斥在車子內部，讓方逸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

  “方逸，快點把裴驍放出來吧，不要再裝睡下去了。”梁晗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繚繞的煙縷讓他那張難辨雌雄的臉，蒙上了一層模糊的霧。

  方逸沉默了很久，打開全部的車窗，將所有的煙氣都散出去。

  “我出不去。”他極為無奈地說道，在情敵的麵前承認自己的無能，這是特別丟臉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梁晗發出了毫不掩飾的嘲諷笑聲。

  “為什麽出不去？”笑完之後，梁晗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