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近乎是嘲諷地看向蔣燁，她沒有說一個字，卻讓蔣燁比辱罵更加感受難堪。

  所幸，方瑜也不是一個喜歡惡語相向的人。

  她隻是將一把手槍放到了蔣燁的手邊，隻要蔣燁伸出手就能勾到的位置。

  “就當是我作為女人的敏感吧，雖然我不在乎你這麽一個黑戶的死活，但是這種強迫淩辱的行為，讓我感到很不爽，所以我會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你可以向那群侮辱你的黑戶報仇，也可以向將你當做誘餌的亞伯和海曼報仇。”

  方瑜的視線落在蔣燁不住顫抖，卻又不敢去拿槍的手上，嘴角微挑，笑道：“又或者，你也可以因為覺得自己身上太過汙穢，而向自己開一槍，結束這種悲哀又無趣的生活，祈禱下輩子投一個好人家。”

  “哦，如果你不是輪回論者，那就當我的最後一句話不存在。”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拍了拍軍裝上沾染的泥土，揮手道：“我已經將選擇放在你的手邊，拜拜了。”

  蔣燁眼睜睜地看著方瑜逐漸遠去的身影。

  一輛軍車在不遠處停泊，她姿態優雅地上了車，揚長而去，仿佛真的不在意他這麽一個黑戶。

  選擇嗎？

  像他這種生來就別無選擇的人，還可以擁有其他的選擇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蔣燁強撐著身體，掙紮著坐了起來，他隨手一摸，就到了那把冰冷的黑色手槍。

  他低下頭，注視著漆黑的槍口，就像是注視著一道深淵。

  蔣燁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太陽穴，食指扣住扳機，右手止不住地顫抖。

  對生命喪失意義的求死欲，與身體本能的求生欲，就像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搏鬥。

  “砰——”

  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槍聲，受驚的鳥群撲棱著翅膀，飛向了夜色稀薄的天邊。

  蔣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了槍聲響起的方向。

  他看到了遠處擁擠如蜂巢的東界街區，看到了撲棱棱飛向天空的鳥群，也看到了最遠處的地平線上，逐漸亮起的一抹微白。

  蔣燁又低下頭，看了看渾身髒汙的自己，以及不自覺就放下槍的右手。

  ——

  “很多人都會產生一種錯覺，認為自己的人生是無數個選擇題，隻是因為弄錯了一個選擇，才會造成現在失敗的人生。”

  蔣燁略顯嘲諷地笑了笑，看向對麵與方瑜有著五成相似容貌的方逸。

  “錯覺？”方逸聽出了蔣燁的言外之意，追問道：“那你認為正確的是什麽？”

  蔣燁的上身前傾，對著方逸伸出了一隻蒼白有力卻又傷痕累累的大手。

  方逸警惕地往後拉開距離，卻看到蔣燁隻是夾起了一塊方糖，丟盡他的咖啡杯裏。

  旋即，他麵前的咖啡杯被徹底打翻。

  黑色的咖啡液體從白色的杯中傾倒而出，在淺褐色的桌麵上迅速擴散成一條越來越細的水漬，流淌向了桌子的邊緣，滴答滴答。

  尚未融化完全的方糖還剩下一大半，在溫熱的咖啡之中，被裹挾著往桌邊流淌，並且越來越小，融化得越來越快。

  最終，在隻剩下一小塊的時候，像是發出了啪嗒一聲，從桌子邊緣跌落而下。

  “在我看來，人生看似有無數個選擇，但實際上，你什麽選擇都沒有。”

  “就像是順著河流而走的一葉孤舟，沿途看到了無數的支流，但裹挾你一路向前的河水，卻早就給你指明了唯一的路。”

  “你隻能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哪怕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終點，也無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