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驍睜開雙眼，看到自己頭頂上的一根根白色神經軟管，這才無比確認一件事——

  他被迫脫離夢境，回到了真正的現實。

  四周是精密又昂貴的儀器，數十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聚集在前麵的營養艙裏，麵色焦急地采集著異常數據，嚐試各種方法讓這些數據恢複正常。

  “快，快點注射鎮定劑！”

  “腦部區域有異常活躍現象，患者的夢境正在崩塌之中！”

  “方上將的身體指征不斷下降，馬上就要進入假死狀態！”

  吵嚷的治療室內，沒有一個人有多餘的精力，能夠看一眼同樣躺在營養艙裏的裴驍。

  裴驍自己摘下了頭盔，從艙位裏緩緩坐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自己終端的時間，才經過了半個小時而已。

  但是在夢裏，他卻極為真實地度過了好幾天，差點讓他都快忘記了，那隻是一場夢境。

  “真特麽操蛋。”

  裴驍低罵了一句，然後穿上自己的衣服，離開了治療室，讓這群醫生安心地搶救。

  隻是他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隔離的透明牆外。

  方逸的身影被這群醫生所阻擋著，讓裴驍一點都看不到，可他依舊是默默地看著。

  就好像，方逸也喜歡這麽默默地看向自己。

  然而方逸眼中的那個自己，卻是十年前單薄卻沒有怎麽經曆過生活的裴驍。

  可是現在的自己……

  裴驍看著隔離牆上倒映出的自己。

  這張熟悉的麵容不再稚嫩和無害，因為常年在生死線上遊走，他雖然也一直是嬉皮笑臉，可是麵部的輪廓愈發冷峻，那雙黑色眼睛仿佛是鋒利的刀刃，再也不複當初的溫潤與柔和。

  還有潛藏在白色襯衫下的身體，更是遍布傷痕，哪怕用治療儀修複了表皮，可是頻繁地受傷與治療，再健康的細胞也無法保持這麽高強度的分裂。

  如果當方逸醒來，見到十年後的自己，不知道還下不下的去口。

  裴驍自嘲地笑了笑。

  “裴先生？”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帶著些許的疑惑。

  裴驍轉過身去，果然就看到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是方逸的管家，秦伯。

  “秦伯。”裴驍禮貌地招呼道。

  “這是怎麽了？”秦伯疑惑地問道。

  他的精神矍鑠，雙眼更是有神，秦伯從裴驍的身上轉移到了治療室裏手忙腳亂的醫生，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出於尊重老人的原則，裴驍還是簡短地介紹了幾句：“我在夢境裏的時候，忽然夢境坍塌，我被強製彈了出來，剛一醒來，就看到了方逸正在被搶救的場景。”

  秦伯了然地頷首：“原來如此。”

  裴驍看到秦伯這麽淡然的樣子，仿佛早就是習以為常了，他的心髒一縮，問道：“這樣搶救的次數，很多嗎？”

  “從兩周前開始，這樣搶救的次數就多了起來，從一開始認為隻是簡單的昏迷，再到意識無法複蘇，直到現在，就連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就已經需要爭分奪秒地搶救了。”

  秦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哪怕在他這個歲數，早就看慣了生死，也仍然難以免俗地感到傷心。

  裴驍想到在夢境中幾乎無所不能的方逸，以及現在躺在營養艙裏無能為力的方逸，不由得心生遺憾和懊惱。

  如果他能多努力一點，而不是貪圖夢境的那一晌歡愉，可能事情也不會這麽糟糕。

  “抱歉，都是我的錯。”

  裴驍懺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