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溫度是20~25℃，濕度是40~60%，空氣淨化器發出嗡嗡的運轉聲音，四周充斥著各種藥物試劑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像是一座冰冷到無人問津的城池。

  卻也是梁晗最安全的環境。

  他的基因缺少了一個單位，就像是曾經生下來就缺少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的人，他屬於天生畸形。

  身為改造種，他連作為自然種的裴驍都不如。

  沒有強健的體魄，沒有聰慧的頭腦，就連健康都是一種奢侈。

  這樣了無生趣的人生，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梁晗一把取下金絲框眼鏡，低頭揉了揉眉心，在心底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裴驍。

  他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人就像是一顆蒙塵的珍珠，混在無數茫茫的砂礫之中，恰逢到了他的身邊。

  他離得太近，近到足以隔著厚厚的一層灰燼，看到這人的本質，幹淨光潔如一顆深海的珍珠，他的光亮一點也不刺眼，但是那溫柔的光還是將他照亮了。

  或許是他自己的內心太過黑暗，一絲光亮便足以點亮全部。

  梁晗無比諷刺地想道。

  裴驍這人慣來風風火火的，一下子就闖入他的生活，又一下子地退出他的視線，宛如捉摸不透的風。

  他想要跟隨著那陣風，想要繼續抓住那顆珍珠，卻發現自己哪裏都去不了。

  在裴驍被圍堵在廁所毆打的時候，他趕回來的時候，隻能看著已經結束一切的裴驍，笑著朝他問了聲好。

  在裴驍想要趕去找萊恩斯證明自己的時候，他一出門就症狀發作，隻能退回到這個安全無比的實驗室裏。

  他坐在這個寂靜無比的實驗室裏，默默地看著直播裏的裴驍。

  看著他動作靈活地翻越高樓，看著他張揚地提出挑戰，看著他在格鬥場裏擊敗敵人。

  他看著一幕幕的畫麵，卻也隻能看著。

  誰讓他是個廢人呢。

  但是隻要那個人是裴驍，他能一直看下去。

  直到鏡頭裏出現了方逸的身影，聽到一番慷慨陳詞的演講，梁晗的內心毫無波動，因為人類的這些劣根性，又豈是幾句話能夠消除的了？

  可是當方逸提出要和裴驍道歉的時候，梁晗不由得冷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什麽消除歧視，這些都不過是借口罷了。

  隻有那一句道歉，是專門說給裴驍聽的，之前的那一大段話，無非都是作為鋪墊罷了。

  “虛偽。”

  他關掉了終端的直播間。

  可是他的心裏卻閃過一絲慌亂。

  梁晗從很早之前，就開始知道方逸這人在偷偷地注視著裴驍，可卻遲遲不見動作，他嗤笑著方逸的謹慎和膽小，卻也警惕於他的出現。

  他等了許久，本以為快要等到結束，卻在即將畢業的時候，方逸才終於出手了。

  梁晗閉上雙眼，想象著裴驍聽到那句道歉之後，感動到痛哭流涕的表情，他忽然又覺得裴驍這個人有些好笑。

  明明被改造種傷得那麽深，卻又想要靠近身為改造種的方逸。

  瞧啊，人類就是這麽好了傷疤忘了疼的。

  包括他自己。

  即便被裴驍再而三地拒絕，卻依然放不下，忘不掉，恨不得飛蛾撲火，同歸於盡。

  “梁晗，奇美拉壞種的基因組，你還沒有解析完嗎？”

  終端突然傳來自己導師急切的詢問，梁晗重新戴上金絲框眼鏡，黑色的瞳孔立刻恢複冷靜。

  “我已經解析它們的蛋白結構和相對基因單位，很快就能得出結果，”他揚起一抹標準至極的笑容，對麵露貪婪的導師保證道，“當然，第一作者的位置，自然也是您的。”

  “好好好，那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如果能夠借此評上職稱，我不會虧待你的。”

  等到終端的通話結束，梁晗的笑容瞬間收斂。

  嘖，真是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