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執著於什麽事，要再放下就很難，秦玉的執念是淩家的榮耀，而我的執念就是有個家。

  我能理解秦玉，但卻無法讚同她的做法，我歎了一口氣，聲音緩和了些。

  “大伯母，這樣，我們各退一步，都各自回去好好想想行嗎？”

  她的神色一頓，似乎也在斟酌，好半天才說，“好，但你必須保證，這個家裏除了我，你，淩焱，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已經不在的事。”

  我一愣，原來淩焱早就知道淩雲天已經去世的消息，難怪那天和秦玉在談話，應該就是用這個秘密警告了秦玉。

  從淩雲天的書房出來，我一直都處於魂不守舍的狀態，直到耳後一熱，一轉頭，正好碰上淩嘯涼薄的唇，偏偏他還惡作劇地舔了下，我連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虎著臉瞪他。

  “大白天的耍什麽流氓？”

  “大白天？”淩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點著我的額頭，“你確定？”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圓，哪裏還有半點陽光？

  我把拳頭放在唇側，咳嗽了一聲，有些窘迫，“想事情想出神了，小景和小希呢，怎麽沒聽見他們回來的聲音？”

  他看我的目光更深了，“早回來了，你都沒聽見？”

  “呃，估計是昨晚沒睡好，人有些傻。”我尷尬地笑了兩聲。

  他看我的目光又深了些，意味深長，“多做點運動有利於入睡。”

  緊接著我就被他抱上了床，順帶連衣服也脫了，“等等，淩嘯，我還沒洗澡。”

  “運動完再洗。”他的唇已經壓下來。

  “唔...淩嘯...我真的想洗澡”

  我被吻的氣喘籲籲，想到白天在淩雲天的書房被嚇出一身冷汗，立刻覺得身上黏膩的不行，說什麽也不讓淩嘯再繼續，他被我弄的沒辦法，隻得把我抱進浴池。

  經過我剛才一鬧，他眼底的欲色也散了不少，將我攬在懷裏，聲色低沉，“剛才在想什麽？”

  我劃拉著浴池裏的水，眨了眨眼，“在想淩家。”

  “淩家？”他的眉頭微擰，眼底閃過一絲暗芒，“秦玉又跟你說了什麽？”

  ……

  淩嘯，你的洞察力能不能別這麽強。

  “沒有。”我搖了搖頭，“隻是覺得能撐起偌大一個淩家，淩雲天和秦玉都挺不容易的。紀家比淩家差點，我爸都忙的焦頭爛額，更別提淩家了。”

  他顯然沒有什麽談興，淡淡地說，“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我衝他揚了揚眉，捏了他的臉一下，“再怎麽說我也是要進族譜的人，你就當給我科普科普知識，免得到時候叫人的時候出什麽岔子。”

  “真想知道？”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眼底是我捉摸不透的光。

  “嗯。”我忙不迭地點頭，他這才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都是些規矩繁瑣的舊事，你想從哪聽起。”

  我一見他並沒有起疑心，心裏安心不少，

  試探性地說了句，“先從淩雲天說起吧，我以前就聽說他是淩家曆代最傑出的掌權人，淩家在他手上達到頂峰。”

  “的確如此。”他淡淡道。

  我靠在他懷裏，開口，“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淩嘯表情很淡，“固執，守舊，心狠手辣。”

  “一點好評都沒有？”我又試探性地問了問。

  他沉默片刻，繼而緩緩開口，“他很自律，在商場上戰無不勝，算的上是梟雄。”

  “那他對家人呢，對家人怎麽樣？”我有意識地把話題一步一步深入。

  “在他眼裏沒有家人，隻有棋子。”

  他的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淡淡開口。“我在他的身邊長大，很清楚每個人都是他繁榮淩家的棋子，他習慣掌控別人的人生，並以此為樂。”

  “可他容忍了我的存在。”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緩緩開口，想到淩雲天書房裏那些記錄著淩家每個人成長曆程的照片，覺得或許他並不像淩嘯想象的那樣無情。

  “傻，那是因為他無法除掉你。”淩嘯輕點了點我的額頭，“因為，你死，我不會獨活。”

  我的心顫了顫，抱著他腰的手緊了些，柔聲開口，“也或許是他老了，病了，想有子孫之樂了。”

  “傻。”他輕笑一聲，“如果他真想要子孫之樂，就不會連看了不看孩子一眼了。”

  他說這話時，雖然別開了臉，可我卻能看到他眼底閃過的黯然。

  我心裏歎了口氣，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淩雲天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被冷冰冰地凍在棺材裏，又怎麽可能見的了小景和小希。

  一時間，氣氛莫名地有些凝滯，他吻了吻我的額頭，低聲說道，“淩家的事你沒必要煩心，自有該操心的人。”

  話題說到這兒，我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隻得草草地將自己衝了衝，就被他抱著上了床。

  這一夜，我破天荒的失眠，秦玉潸然淚下的臉和通道裏那些掛畫在我腦海中交替出現，一直到清晨，我才撐不住地沉沉睡去。

  因為休息不足，第二天淩嘯也沒叫醒我，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洗漱完畢下樓，就見小景正在一臉嚴肅地和淩嘯探討夏令營的路線，而小希興致勃勃地在一旁出主意。

  見我下來，小希一下就撲到我懷裏，軟糯著聲音指著兩人正探討的一個路線，眨著眼睛問我，“媽媽，你是喜歡去山上探險呢，還是想去海邊，小希兩個地方都想去呢~”

  我捏了捏她的臉頰，剛想說話，就聽一聲戲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當然是兩個地方都去了，乖女兒。”

  我一愣，轉頭看向那個已經走進門的男人。

  牧塵？他一大早來這兒做什麽？

  之前小希叫牧塵幹爹是因為要氣淩嘯，現在淩嘯沒事了，小希自然回複到以前的稱呼，歪著頭叫了聲叔

  叔。

  小景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然後轉頭繼續在路線圖上寫寫畫畫，一時間，居然沒人理他。

  牧塵熱臉貼了冷屁股，倒也不惱，反而走到淩嘯身旁，吊兒郎當地撩撥他，“哥，難道你就不好奇我今天為什麽過來？”

  “除了找茬，你還能來做什麽？”

  淩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跟小景比劃著路線圖，淡淡地開口。

  “不，我今天是來湊熱鬧的，很大的熱鬧。”牧塵笑的意味深長，卻驀地讓我有一絲不安。

  下一刻，我終於知道了這股不安來源於哪兒。

  隻見秦毅和孫萌在秦玉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最後在我們麵前站定，然後向淩嘯正式介紹道。

  “毅兒，今天是你進入本家的第一天，該認識的人都是要認識的，還有曉兒，這是淩嘯，你應該也認識的。”

  進入本家的第一天？曉兒？秦玉什麽時候和孫萌這麽親密了？

  “大伯母，你這是什麽意思？”淩嘯放下手中的規劃圖，目光鋒銳地看向秦玉，音色低沉，聽不出喜怒。

  “淩嘯，現在向你正式介紹，這是我的兒子，秦毅，以後他也會是淩氏董事會的成員，還要勞煩你多多提點。”

  “我有什麽需要他提點的？介紹完了嗎？介紹完了我和姐還有事要忙。”

  秦毅根本不給秦玉麵子，咋咋呼呼地要走，令秦玉的臉色瞬間黑沉，低斥道，“你有什麽可忙的？一天到晚跟一些孤兒混在一起，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半點淩家人的樣子，簡直丟盡我們淩家的臉麵。”

  “孤兒怎麽了？”秦毅一聽這話就炸了，“秦玉，你別以為我叫你一聲媽，你就真是我媽了，為了你那些狗屁的名聲，臉麵，你能將我丟在外麵二十幾年不聞不問，現在讓我回來就回來，誰給你的臉？”

  “得了啊。”我原以為秦毅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好歹成熟了點，可沒想到還是一副腦子被門夾過的德性，“既然進了本家，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說話留點口德。”

  ”家主同意他進本家？“淩嘯漫不經心地開口，音色很沉。

  秦玉麵色不變，點頭，“這就是家主的意思。”

  看著麵上波瀾不驚的秦玉，我突然有點不明白她的想法了，她到底想幹什麽？

  秦毅自然是不會在我們麵前多呆，秦玉簡單介紹之後，就嚷嚷著要走，秦玉攔不住，還是孫萌把秦毅給說服了，他這才黑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秦玉去他住的地方。

  淩嘯全程麵無表情，似乎兩人的出現並未對他造成影響，反倒是牧塵若有所思地看著秦玉的背影，把玩著自己眼鏡，饒有興致地問。

  “哥，和青梅竹馬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感覺怎麽樣？”

  “……”我真想找根針把他的嘴縫起來，讓他還敢亂說。

  淩嘯將手上規劃好的路線圖放下，讓小景帶小希去樓上的兒

  童房，這才正眼瞧牧塵，嗓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你的手筆？”

  “我有那麽無聊？”牧塵勾唇，“隻不過我還是挺期待這一場好戲的。”

  “怕你也是戲中人。”淩嘯淡淡回了一句。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四目相對，誰也不退讓，眼見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我連忙在他們中間比了一個停的手勢，繼而直接把淩嘯拉回了房間。

  關上房門，還沒等我開口，他便將我撈進了懷裏，深邃的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我，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我搖頭否認，心裏卻想著秦玉將兩人接回來的真正用意，秦毅我可以理解，但她接孫萌回來，是為什麽。

  “真沒有？”攬在我腰間的手微緊了些，淡淡開口，“沈歡笙，你在抖腳。”

  “……..冷氣開的太足。”我皮笑肉不笑地嗬嗬一聲，從他懷裏掙脫開來，搓了搓手臂，“還真的挺冷的。”

  他睨我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臉上，似乎是在審視我的表情，片刻之後才說。

  “以淩雲天的性格，他不會允許秦毅進淩家，但秦毅卻進來了，還有了自己的住所，沈歡笙，你覺得是為什麽？”

  我嗬嗬笑了一聲，繞到他身後幫他揉肩膀，不同他對視，生怕被他看穿，故作疑惑地說，“這還能為什麽，老人家年紀大，心腸軟了，再說淩家本家的子嗣不多，相比較於旁支是太少了些，他想讓秦毅回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這個原因。”他將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握著，伸手一拉就把我攬進了他的懷裏，抬著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同他對視，緊接著說，“因為他沒辦法阻止。”

  我的心咯噔一跳，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麽救場的話，就聽他抽死剝繭地說。

  “我回本家那麽長時間，他隻見過我一次，而且那次還是他生病，隔著屏風見的我，之後就再也沒見他在公眾場合出現過，就連蔣靜柔破壞婚禮這件事，他也沒有出現，一切都由秦玉打理，所以沈歡笙，我有理由懷疑，他被人軟禁了，你覺得對嗎？”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心裏很虛，想著怎樣才能這事給圓過去。

  先不說秦玉和我的約定，就憑那天他跟我在浴室聊天時談及淩雲天的語氣，我就知道他對淩雲天的心情就跟我當時對沈雄安的心情一樣，又恨又敬，要真讓他知道淩雲天被秦玉凍了五年不下葬，我真不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麽事。

  “淩嘯，別想太多了，今天不是說要跟小景和小希去夏令營那邊踩點的嗎，應該到出發時間了吧。”

  他看我的眼神又深了幾分，還沒等他說話，房間的門便被敲響了，我起身去開門，卻沒想到來的人是秦玉。

  淩嘯麵無表情，似乎早就料到秦玉會來。

  想想也是，連我都能

  看出秦毅來的不合常理，更別說淩嘯，秦玉也應該能想到，可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做，這不是同她的初衷背道而馳？

  我心裏疑竇叢生，麵色低沉，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能安靜地坐在淩嘯身邊，聽聽秦玉到底要說什麽。

  “與其等你來找我，不如我主動找你。”秦玉歎了口氣，“淩嘯，你跟我來吧。”

  “好。”淩嘯應聲。

  聽到淩嘯應聲，我心底沉了沉，看秦玉的表情是要帶他去見淩雲天的，我有些擔心，不知道他看到那口棺材後會有什麽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