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知道從生在擔心什麽。

  她看著搖搖欲墜的秘境，以及苦苦支撐的眾人，把傳送符塞到從生手裏，低聲勸道：“收了吧。”

  從生依然在遲疑。碧水宗的人可以靠著補氣丹支撐，但他們的丹藥是有數的，補氣丹吃完以後呢？所有人都困在陣內，能站到最後的，隻有李靈韻。

  至於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在內，能不能活到最後，反而是次要的。

  李靈韻早猜到他的想法，也有所考慮。她並不多勸，伸手在從生傷口附近輕輕一抹，沾了點血，抹到這具人偶身體的手腕脈門上。

  血痕滲入人偶的皮膚，很快消失。從生瞪大眼，驚得一個趔趄：“！！”

  她用的是修仙界最常見的一個小法門：滴血認主。將人偶做為法器，與從生進行臨時綁定。這樣，隻要他能離開秘境，就能帶走人偶。相反，如果他死亡，也會損傷人偶。

  那種動不動就想“獻祭生命”的狂熱行為，在李靈韻眼中就是腦殘粉。她不讚同，但她不會貿然否認——那是在否認他們的信仰，否認他們生命的意義。李靈韻不會做這種自相矛盾的事。想糾正也簡單，直接將他們的生命，與信仰掛鉤：

  你虔誠嗎？好，那請你珍惜生命，否則就是不夠虔誠，因為死亡會損害信仰。

  這樣，她根本就不需要多做什麽。就像現在，從生覺得守護她是最重要的，那麽將人偶與他綁定，他自然會珍惜生命。如果他落進別人手裏，李靈韻也會被牽連。

  至於從生會不會背叛，利用人偶做出對她不利的事？笑話，憑書易的態度，背叛她就是背叛信仰，問題本身根本就是對從生的侮辱。李靈韻都懶得思考。

  一直盯著她的李竹筠看見了，料想果然如此：她就知道李靈韻有古怪！她不知道發生在李靈韻身上的事情，隻能猜測她用秘法將身軀做成法器，既然她敢，必須有法器被奪的準備。

  她清斥一聲：“去！”

  秋水裁雲劍順著她的心意，繞過糾纏的遊向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向從生後心。而從生中了毒霧，又被李靈韻突然契約，反應速度大大下降，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閃躲。

  李靈韻瞳孔微縮，一手飛快拽住從生拖開，另一手直接抓向秋水裁雲劍，徒手握住劍刃，阻攔它前進。

  茲——

  尖銳的摩擦聲刮著耳膜。此時李靈韻萬分慶幸自己用的是人偶身體，隻要沒有傷到靈氣樞心，哪怕缺胳膊斷腿都不會影響她的行動，堅硬程度比專業體修更勝一籌，才能給她徒手接劍的底氣。

  迸濺的火星映著李靈韻的目光，堅定沉凝，比夜空中的星辰更耀眼。震顫的秋水裁雲劍被迫逼停，李靈韻的五指鮮血淋漓，差點被齊根削斷。到了此時，她的神色依然很穩，眼神中毫無半點畏縮猶疑，腳步牢牢釘在地麵，纖細而挺拔的身姿站成了沙漠中頑強屹立的白楊。

  那樣的眼神，看得李竹筠莫名心悸。

  而等李竹筠本人意識到這點，頓時勃然大怒：她居然被個野丫頭震住了！

  秋水裁雲劍嗡的一聲，劍尖偏轉，指向李靈韻的心髒。

  李靈韻沒再強攔，及時撒手，像隻輕飄飄的蝴蝶般後撤，操控乾元劍抵下攻擊。

  兩劍相擊，發出丁丁當當的脆響，眨間工夫便過了數十招。哪怕劍靈處於沉睡當中，乾元劍本身仍是上佳的法器，強韌度絲毫不遜秋水裁雲劍，沒讓李竹筠占到丁點便宜。反倒讓遊向榮摸到空隙，趁機撈了陷入險境的風文柏一把，拽著他與李靈韻會合。

  從生晃了晃眩暈的腦袋。李靈韻是剛才迷煙襲擊的重點，他護在李靈韻身邊，等於一直處在中心位置，受到的影響最大，卻還是強打精神，摸出解陣的令旗。

  李竹筠見狀，默不作聲地衝蔣季同點了一下頭，目光往從生的方向一轉，蔣季同立刻會意，放緩了攻擊。碧水宗弟子以他們兩人為首，雖然看不明白，亦跟著照辦。

  風文柏喘著氣，呼吸間盡是血的氣息，正暗自戒備，發覺李靈韻悄悄塞過來一樣東西。他摸了一下，像是符牌，不動聲色地收好。

  以遊向榮的伶俐，當然能看出來碧水宗的人在等陣破。解陣之後，蔣季同就能發揮出元嬰的真正實力，不會允許他們順利使用傳送符。他歎了口氣，情知自己攔不住，想到壓箱底的萬法金剛符，糾結兩秒還是取了出來，肉疼地捧在掌心。

  陣破的刹那，劍鋒的銳光、法術的靈光與符籙的紋光交織，夾雜其中的人們被炸得頭昏腦漲，根本辨不清方向。

  蔣季同直逼從生，李竹筠劍指李靈韻，兩人的攻擊又快又狠，默契十足，半點退路都不留。加上秘境徹底崩坍的靈氣亂流，遊向榮祭出的萬法金剛符號稱能抵化神一擊，在多方攻勢下居然片刻間灰飛煙滅。蔣季同和李竹筠卻是不管不顧，完全無視靈氣亂流的傷害，半點都不遲疑。

  他們身後還有碧水宗其他弟子，雖然手忙腳亂，卻還是合力祭出了一件靈光萬丈的法器。

  而趁著萬法金剛符帶來的片刻阻攔，陣送符光亮起。從生第一反應就是先送走李靈韻，她卻後退半步，一掌將他和風文柏拍進符光中，獨自轉身迎上蔣季同和李竹筠。

  從生回手去拉她，旁邊遊向榮竄進符光範圍，角度與李靈韻預算的一致，恰好擋住從生。從生目眥欲裂，在消逝的符光中看到那兩人的攻擊落到李靈韻身上。緊跟著，不堪重負的秘境徹底湮滅，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

  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石火光的刹那間，等到從生想回頭，已被傳送符帶到汪汪大洋上。不遠處，原本秘境所在的位置掀起滔天巨浪，劇烈的氣浪挾裹著秘境靈氣亂流和秘境崩塌的碎石，兜頭撲了他們一臉。

  從生腿一軟，險些跪倒。他撐住了，隨意抹掉口鼻間的鮮血，喚出本命法器，迎著巨浪而上，想回去找李靈韻。風文柏的情況稍好一些，攔住他，攤開掌心遞到他麵前。

  那是一枚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