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

  她有種想吐的衝動。

  她沒有聖母心，也從來沒有標榜過要做好人，她扒那個散修財產的時候，扒得毫不手軟，半點愧疚都沒有——擱現代社會妥妥就是搶劫，從前她更曾親手殺過人。所以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沒資格當好人。

  但是，不應該這樣的。

  輕飄飄的，殺個人比碾隻螞蟻還輕鬆。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散修的身份姓名。

  在李靈韻眼裏，生命比什麽都寶貴，應該被敬重。無論善良還是罪惡，都應該有它的份量。

  這是現代社會教給她的可貴品質，也是修仙界最欠缺的。

  她閉了閉眼，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壓下，再睜眼時眸光已然沉寂：“燕莊主，請回吧。”

  燕修懷有些驚訝：正常人的態度，此時應該趁機結交才對呀！能得到高階修士的示好，是種榮耀，怎麽看她的模樣，倒像要劃清界限？

  李靈韻沒有解釋。

  她就算解釋清楚了，眼前的人也不會理解。

  包括在她的原則下受益、僥幸得以活命的卞星，他以為自己能活下來，是因為有用。想要培養出化神修士太難了，需要天時地利，還需要漫長的時間，每一位都是極寶貴的資源。其份量足夠讓小門小派直接躍級，躋身中等門派的行列。

  李靈韻看得很透徹。要扭轉他們的思想，必須從根本上改寫規則。

  眼下，就連書易都做不到這點。

  所以她不打算多費口舌。

  燕修懷被拂了麵子，有點惱怒。

  他確實高看李靈韻一眼，因為她的身份，也因為米淩波的欣賞。可說到底，她不過一介金丹，遠遠沒到跟他平起平坐的地步，態度未免過於傲慢。然而差著兩個大境界，若為此事出手，又有欺負小輩的嫌疑，傳出去有點不像話。據米淩波所說，那位對她愛護得緊，說不定此刻就在哪裏看著呢。

  他隻能拂袖而去。

  其實李靈韻對他本人沒什麽惡感。無論是奇木山莊的不請自來，還是離島之後的暗中尾隨，說到底，都是緣於一點善意。盡管不多。

  隻是這善意來得高高在上，帶著居高臨下的施舍、和不容拒絕的霸道，令李靈韻不舒服罷了。

  這是高階修者的通病，李靈韻見得太多了。殺你不需要理由，對你好也必須受著，位於底層的人，沒有拒絕的權利，隻能無條件接受。

  她厭惡的是這一切的根源，是導致這種現象的規則。

  書易是惟一的例外。

  他是惟一看破外界諸多表象，看到她作為“李靈韻”這個個體、觸摸到她靈魂本質的人。他會詢問她的意見，會尊重她的選擇，即使不理解也從不強迫她，允許她用自己的想法活著。

  所以李靈韻喜歡他。

  她從穿越伊始就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最開始想活著，後來想回家。現在她依然想回家，但是在回家之前，她希望做些什麽，不枉來此一遭。

  她希望生命得到尊重，希望這裏的每個人，都能活得像個人。

  她還希望人間安穩，希望世道太平，希望歲月如詩、生命如歌，人人都能安享喜樂。

  無論哪一條，她要走的路都很長。

  說是固執也好，執迷不悟也罷，她隻知道，她是李靈韻，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無論何時，絕不能放棄做自己。

  這是她生而為人的意義。

  燕修懷離開後，在李靈韻的示意下，卞星也高姿態地離開了。

  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範家兄弟躍躍欲試，想問李靈韻如何請得動卞星、燕修懷為何為會跟著他們，但是李靈韻明顯沒有聊天的閑心，簡單應付兩句，兄弟便識趣地閉嘴了。

  倒是風瑩然，她震驚地盯著李靈韻，表情有點抓狂：“你剛才發呆的時候，都在想什麽？！為什麽我感覺你氣息不太穩？你是不是要進階了！”

  李靈韻細細感覺了一番，也震驚了：“好像……是摸到了一點門檻，瓶頸略有鬆動。”

  風瑩然快瘋了：“那你還不趕緊閉關突破？！”

  這種時候應該把卞星留下護法！她居然把人送走了？萬一遇到意外怎麽辦？摸到機緣而不自知，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

  李靈韻安慰她道：“別緊張，不就突破嘛，慢慢來，不急。”

  風瑩然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急？你當進階是喝口水的事？機緣是這麽簡單的？誰摸到門檻不是趕緊閉關！錯過了可怎麽辦！你當是想摸就能隨時摸到的？”

  李靈韻摸了摸鼻子，沒敢吭聲：相比修仙界的本土人士，她每次進階，好像……都挺簡單的？提前做好必要功課，接下來等著水到渠成，就完事了嘛。

  範家兄弟更是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畢竟結嬰對他們而言，實在有點遙遠。

  他們知道李靈韻和風瑩然都在準備結嬰，但是風瑩然已經準備很久了，李靈韻才剛大圓滿，所以大家默認的是風瑩然在先，沒料到會是李靈韻快一步——誰家說結嬰就突然結嬰的？他們二人結個丹還花了好多年，相比之下，元嬰要難上百倍千倍，更是半點都馬虎不得，他們這才出來幾天？

  風瑩然痛苦地揪頭發：“天哪……我在這裏有什麽用？我連你修的什麽心法都不懂！你知道元嬰是怎麽回事嗎？知道應該做什麽嗎？你真的會碎丹成嬰嗎？很痛的！你能熬得住嗎？結嬰需要大量靈氣，我上哪兒給你找個靈氣充沛還安全無主的海眼？天哪天哪，單火元素的材料你能用嗎？不能用也沒辦法了，別的我都沒準備！”

  她焦慮得團團轉。

  李靈韻按住她，又阻止了聽到她最後幾句話連忙往外掏東西的範家兄弟，又感動又好笑：“別，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沒這麽快。”

  風瑩然又炸了：“機緣錯過就沒有了！你能不能重視點，別再嘻嘻哈哈了！”

  李靈韻趕緊安撫：“好好好，我重視，我重視！你鎮定點，我這就找人問！”

  風瑩然崩潰：“你居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天，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而我竟然還跟著你亂逛，居然沒早點多問一句？！”

  李靈韻隻能說：她也沒想到啊！都說進階難、結嬰不容易，她以為，哪怕她再特殊，至少也得幾年吧？畢竟她本身資質真的很一般。誰知道出個遠門就摸著門檻了？

  至於問誰？隻能問書易。何況問別人也不合適，別人連她修的《混沌功法》都不知道，低階時還能給些基礎指點，元嬰就太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