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星這一驚非同小可。

  倘若眼前人真有渡劫期的實力，他輸得不冤。然而奴隸契約是萬萬不能簽的，堂堂化神尊者，元天派的長老，被人呼來喝去，豈能忍？元天派比起三大上門差一截，好歹也是中等門派，七十二中門排名前十，在南陸一帶頗有盛名的，門中長老遭人折辱，全門上下都顏麵掃地！

  “等等！”卞星咽下滿嘴血沫，艱難開口：“我手中薄有積蓄，靈石丹藥法寶皆可相贈。”

  李靈韻表示，做選擇太難，成年人全都要。

  卞星沒理會她，等著書易的回答，自忖贖身的代價已足夠。他默默盤算：若對方獅子大開口，可拿門派私庫暫抵，脫身後再議其它。介時天下之大，每天死的人那麽多，添兩個名聲不顯的年輕後輩，誰都不會注意。

  書易衝李靈韻招手：“過來。”

  李靈韻麻溜地湊到跟前。

  “伸手。”

  李靈韻乖巧地遞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

  她的手掌比書易小了一圈，指節勻稱，膚色白皙，指甲修得整整齊齊，掌心和指肚上長滿薄繭，與那些養尊處憂的世家小姐完全不同。

  書易一手壓著卞星，另一手單手握住她。他的指甲變得又長又尖，在李靈韻指尖輕輕一劃，逼出一粒血珠。

  李靈韻輕嘶一聲，忍著沒動。十指連心，書易取的是精血，當中含有她的精元，比普通傷口痛得多，也更危險，但她什麽都沒問。

  書易收起指甲，在傷口處一抹，放開她的手：“好了。”

  李靈韻低頭看去，小小的傷口很快愈合，未留下半點痕跡。書易控製著逼出的血珠，讓它浮在半空，飄向卞星的眉心。

  卞星意識到不對，神色大變：“你……你幹什麽？！”奴隸契約需要主人的精血，用來控製奴隸的識海。方才他以為契約的主人是書易都覺得難以忍受，看現在的架勢，難道主人不是書易，是李靈韻那個金丹、一介爐鼎？！

  他想掙紮，卻被摁得死死，激動地大聲吼道：“不可能！我不同意！”

  “那你就去死吧。”書易冷冷道。

  他隨手成陣，將血珠逼入卞星眉心，沿著經脈流向識海。李靈韻腦中暈了一下，閉上眼，明確感覺到血珠的存在，還有書易隱約的牽引。她原地坐下來，仔細感知牽引的方向，從狹窄的通道湧進一片廣闊的空間。

  識海被入侵的滋味並不好受。卞星發了狠，雙眼泛出血絲，聚起神識，氣勢洶洶地朝入侵者拍去。

  金丹期的神識能有多強？竟敢不自量力地控製比她高出兩個境界的強者！就給她吃點教訓，讓她知道金丹與化神的差距！

  識海是神識的依托，是修煉的重中之重，李靈韻當然在進入前就有所防備。頭回入侵別人，她有點緊張，但並不害怕。她年經和修為小，但經受過兩個世界的錘煉，自認比普通人堅實；第二，比神識？瑤瑤就住在她神識中，她可是兩個人呢！退一萬步來說，還有穿越小助手兜底，雖然它天天裝死不上線，真輸了，就不信它會看著她死。

  於是李靈韻不帶猶豫的，迎著卞星的神識，直接懟過去。

  雙方撞了個實實在在。

  卞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傻眼了：這般厚實的神識，真的隻是區區金丹？

  李靈韻受傷不比他輕，身子猛地一震，很快又坐穩了，唇角逸出血線，順著下巴滴落。她沒管，將被撞到逸散的神識再度攏起，發起新的衝擊。卞星到底是化神，防線沒那麽容易突破，然而李靈韻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公平對決，在即將撞上的前一瞬間，她假裝不敵，散開了自己的神識，獨獨留下瑤瑤。

  劍靈一現身，衝天的殺氣凝成極鋒銳的細線，直接刺入卞星的神識，在他識海中左揮右突，吸引他的圍堵。她曆經無數歲月磨礪，無人可敵。在外界，乾元劍受李靈韻的等級限製，能發揮的實力有限，可這裏是識海，拚的是神識，而非靈力積累。

  卞星即使對李靈韻的行動有所懷疑，卻不得不被劍靈牽製，疲於應對。趁著他無暇別顧，李靈韻散落的神識悄悄潛入，飄蕩到中央找到根基，然後一個猛子紮下。

  卞星此再想甩開瑤瑤已經晚了，李靈韻的神識牢牢刺進他的根基。如果他拒絕服從，隻能自毀根基。對他而言，失去修為遠比死更可怕。依修仙界的現狀，修煉到他這個地步，誰沒幾個仇家？

  一個恍惚，識海被完全占據。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書易重新取回主導權，完成契約，指引李靈韻帶著瑤瑤，僅留下一絲神念，而後退出卞星的識海。

  起身的時候，李靈韻晃了一下，被書易扶住。哪怕有外掛，越界對敵仍然令她消耗很大，幾乎提不起力氣。她幹脆靠在書易身上，看著委頓在地的卞星，輕蔑一笑：“看來你的決心，不過如此。”

  卞星心灰意冷，垂著頭沉默。比起做奴隸，他更怕死。

  書易托起李靈韻的下巴，細心地幫她擦淨血跡，憑空取出茶盞，以法力注入甘泉，送到她嘴邊。

  李靈韻以為是清水，低頭喝了一口，察覺味道不太對。甜甜的，帶著醇厚的靈力，咽下去後腦中隱隱的疼痛平複下來。她咂摸兩下，終於品出來，驚訝地問：“瓊枝露？”這玩意兒小小一滴都要數百靈石，對安魂定魄有奇效。

  書易淡聲道：“不夠還有。”自從發現李靈韻魂魄的問題後，他就一直隨身備著。

  李靈韻搖搖頭，心口卻是極甜：青龍用不上這玩意，想也知道他是給誰備的。

  她笑了笑，轉頭看向卞星，下了第一個命令：“所有繡著龍紋的衣服，全部毀掉。以後也不許用，因為你不配。”

  無論卞星怎麽想，在奴隸契約的壓製下，他都沒有反抗的餘地，隻能沉默執行。其中好幾件都是高品階的法器，包括李靈韻上次見到那件。然而李靈韻毀得一點都不心疼。

  做完這件事，李靈韻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關於我的事，還有他，”她指了指書易，加重語氣強調，“任何事，無論大小、直接或間接，不得以任何方式外泄。暗示也不可以。”

  她是個惜命的人，從來不拿運氣去賭人品。在奴隸契約的控製下，卞星不能直接對她動手，但是害人的方法可多了，任何時候，她都必須把安全擺在最前麵，謹慎的人才能活更久，才能有未來。

  書易目露欣賞。

  他原本做好打算，若是李靈韻大意疏忽，他就背後找卞星敲打一番。看來不需要，她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