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差遣遊向榮做的第一件事，是押著他往定山堂走了一趟。

  她戴了麵具，命令遊向榮低調行事，悄悄離了清泰城。為免引人注意，她提前跟從生和風瑩然打了招呼，讓他們一切照舊，假裝自己仍在小院，還留下了傀儡，易容成自己的模樣，以增加可信度。

  他們買了馬車，沿著凡間的道路，足足走了小半年才到。

  期間，遊向榮無數次提議改乘飛行法器，被李靈韻堅決拒絕後，又無數次嚐試偷襲、毒殺、逃跑，皆以失敗告終，不得不得老實下來。

  此人頗為滑溜，李靈韻跟他一路鬥智鬥勇，對他花樣翻新的小手段簡直歎為觀止，也吃了不少虧，有兩次危及生命的被書易提前鎮壓，其餘影響不大的全當沒看見。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眼裏，隻要沒到丟命的地步，都算“影響不大”。

  李靈韻吃了苦頭，對法術的應用卻更上一層樓，比如清潔術不僅是拿來去汙的，還能當攻擊術用，在易燃的粉塵上施加混淆咒，遇到清潔術就會爆炸；引水咒與催生術疊加，輔以鎮靈訣，能讓寸許長的樹藤轉瞬間生到三丈，並且主動攻擊周遭一切會活動的對象。

  對此，李靈韻適應良好：不就是融會貫通嘛！她先前隻顧悶著腦袋，不停地學學學，實踐課的對手大都是妖獸，更考驗肢體反應，法術對戰壓根沒有足夠的機會，這回得到啟發，如同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研究熱情比遊向榮本人都高，簡直是在用生命作死——當然，有書易全程跟著，不會真讓她出事就對了。

  遊向榮旁觀得心驚膽戰，隻花三天就搞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磨刀石。對他的搞事，書易的態度很明確：不允許他成功脫身，卻對他的手段樂見其成，以此提點李靈韻。遊向榮花了幾個月，始終摸不透書易的實力，反而激起李靈韻的研究熱情，隻得歇了妄想，轉而琢磨起別的。

  從他的角度看，李靈韻的好感表現得不要太明顯，每次做飯，第一口必然是書易的，平時一說話就臉紅，得句誇讚更是樂好幾天。但書易的態度讓他有點捉摸不透，說不喜歡吧，如影隨形還任勞任怨，地位幾乎等同仆役，一般人能有這待遇？說喜歡吧，他的表現又過於冷漠，尤其訓練的時候，下起狠手來半點都不帶猶豫的，比他都凶殘，這是對待爐鼎的態度？

  最可怕的是，這兩人倒是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哪裏不對。

  遊向榮打了個冷戰。想不透，索性不想了。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試探，一點點接近李靈韻，想要憑借自身魅力拿捏住她。結果這個女人，對他的媚眼視而不見，反而懷疑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要不是沿途大姑娘小媳婦們看見他時害羞的模樣，遊向榮都想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了。

  小半年後，他們終於走到定山堂的地界。

  進入地界前，李靈韻把馬車送給了一對兄妹，還留了一本凡人能用的鍛體術。他們的家人去年死於妖獸襲擊，哥哥才十歲，靠著每天給人跑腿掙兩個銅板，養活不滿五歲的妹妹。往後他們有了馬車，可以拉貨送客為生，日子能輕省很多。

  因為妖獸襲擊發生在去年，許多痕跡消失，李靈韻用上法術也花了三天才找到線索。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得多，尋到巢穴後殺掉妖獸，屍身留給了附近的鎮民。類似的行為她不是第一次做，輕車熟路，僅僅半個時辰就處理完畢。遊向榮初時還很驚詫，書易居然也不管，由得她為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浪費時間。

  哪知書易涼絲絲地看了他一眼：“此事關乎她的道心，不是小事。”

  李靈韻沒有具體聊過她的“道”，書易憑借對她的了解，觀她日常行事，倒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雖說與常人不同，倒與四聖的準則有些驚人的相似。

  遊向榮不懂，不過次數多了，便也淡定了。

  送掉馬車以後，李靈韻換乘飛雲，落到定山堂門外，摘下麵具。守門弟子認得她和書易，萬分驚喜地迎上來。看到她身後的遊向榮，守門弟子神情複雜，有驚訝，有厭煩，但沒有仇恨——歸根究底，當初方壺秘境的事，沒人覺得遊向榮有錯。

  李靈韻無意寒喧，打完招呼便幹脆地挑明來意：“我想去祠堂上柱香。”孟高飛當初魂飛魄散，連屍身都未能留下，惟有宗門曾經燃過的魂燈一盞，封進後山做了衣冠塚。他在世俗凡間沒有親人，隻剩宗門祠堂內一塊冷冰冰的牌位。

  羅子瑜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迎出來，正好聽見李靈韻的話，默了默，笑意跟著淡下來，沒有拒絕：“稍坐，我去稟告一聲。”

  他知道李靈韻是想祭拜孟高飛，想來師門不會拒絕。但是祠堂乃門派重地，李靈韻非本門弟子，身份上有些不便，需要知會長輩一聲。當初離開方壺秘境後，孟高飛傷了靈根，他斷了腿，還是李靈韻送來金枝聚脈蓮子，幫他斷肢再生。

  很快，孔成毅迎出來，看到遊向榮時微愣：“他也去？”此人是他親自捆的，自然認得。

  李靈韻點了點頭，沒有解釋。

  孔成毅不再說什麽，親自引他們進了祠堂。

  一路無話。

  他看得出李靈韻修為大進，顯然有大機緣，但她全程沉著臉，明顯有心事，不是閑聊的時機。

  進入祠堂後，李靈韻到孟高飛的牌位前，點燃三柱香，拜了拜，轉眼看到一臉狀況外的遊向榮，喝斥道：“愣著幹什麽？跪下！”

  遊向榮懵逼：“你拜祭故人，關我什麽事？”

  李靈韻並不多話，拎起簽著“任由差遣”的契書在他麵前晃了晃。

  遊向榮“嘁”的一聲，不情不願地跪下，嘴裏小聲嘟囔道：“跪就跪，算我倒黴。”

  倒是旁邊孔成毅神情一震，終於明白李靈韻的意思，不由睜大雙眼，嘴唇抖了抖，想說什麽，最後沉默半天，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深深看著李靈韻。

  李靈韻沒在意他的反應。她望著煙氣繚繞的牌位，默默向孟高飛道歉：對不住，現在還沒辦法給你報仇。日後早晚有一天，她要登頂修仙界的強者，重寫規則。到那時，天生弱小不再是罪，蓄意謀害必將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