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憶怔怔地看著李靈韻，許久沒有說話。

  李靈韻有些失望。

  她曾經猜過，為什麽阮秋憶沒有告訴她這些，為何刻意隱瞞。然而猜破腦袋都猜不到，原因隻是“無關緊要”。

  孟高飛被擒時，鬧出的動靜很大，人人都知道他受傷嚴重，失去了戰鬥力；李竹永本身就不擅長戰鬥，資質更是一般般，添上他也不會多加幾成勝算，所以在阮秋憶的眼裏，他們都沒有價值，屬於不值得留意的“隱形人”。

  可是李靈韻自己心裏清楚，她跟他們本質上沒有區別，或許還不如他們。她不過是運氣好，仰仗著書易的庇護，才能苟活到現在。

  阮秋憶有個叫妹妹崔娘，是個沒有資質的凡人。她來虞國潛伏，是因為煉神宗要殺崔娘滅口。李靈韻以為，她與妹妹感情深厚，眼睛裏看得見凡人，或許與別人不一樣，能跟她成為朋友。

  是她錯了。

  見她起身想走，阮秋憶一把抓住她的手：“書仙子！”她明白，如果錯過眼下的機會，就這麽讓李靈韻走了，以後很難再見。

  李靈韻淡淡地問：“還有事嗎？”

  阮秋憶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很大決心：“其實，我在這裏等你，有別的原因……我師傅是元天派的卞星真人，火土雙靈根，化神七階修為。”

  李靈韻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她聽說過元天派，勢力範圍在西南數萬裏之外，不算特別遠，禦劍的話十幾日的路程。門派規模挺大，，比定山堂高一階，算是個中等門派。

  阮秋憶瞟了一眼旁邊的邱石頭，有些難以啟齒，聲音壓得很低：“我也是火土雙靈根，名義上是卞星真人的弟子，卻未正式拜入門派，沒有資格修習法術，點的魂燈也放在師尊府上……”

  李靈韻了然。

  完全相同的靈根，加上私人豢養的行為，這是打算拿她當爐鼎。

  有能力養爐鼎的，大部分都是有權勢有地位之人，屬於大家心照不宣的陰私事。尤其那些資質一般、突破無望，或者喜歡走捷徑的人物。平日裏，李靈韻結交的大都是低階修士，大家不會拿到台麵上來講，她自然不懂。經過胡千凝之事以後，她才明白，修仙界養爐鼎的行為十分普遍。

  阮秋憶修為低，不是因為她不肯好好修煉，而是因為她明白爐鼎的下場，修為越高反而越危險，所以打心底裏抗拒。這些年，她借著“遊曆”的名義，一直不肯回元天派，便是想找機會脫離卞星真人。

  她試探過很多人，修為低的怕扛不住卞星真人報複，修為高的對她看不上眼，直到她見到李靈韻，決定把賭注壓在李靈韻身上。

  一來她是女人，不用擔心被采補；二來，她有強勁的庇護，不怕卞星真人報複；第三，她心腸軟，肯定不會以此事為要脅，向她提出過分的要求。

  阮秋憶沒有看錯。當李靈韻明白她的為難之處，接到她的求助以後，確實心軟了。她對阮秋憶的處境感同身受，但她也不蠢，明明已經意識到先前對阮秋憶的印象都是她刻意想表麵出來的，卻還衝動地承諾什麽，而是轉身看向邱石頭。

  邱石頭這輩子都在跟人打交道，阮秋憶這樣的，他大概掃一眼就能看透：想拿好處還不想付出代價，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於是悄悄傳音，各種小心思直接給李靈韻分析得明明白白。

  李靈韻長歎一口氣，不再多言，對阮秋憶說道：“我才築基，能力有限，幫不了你。”

  阮秋憶沒料到她會這麽快拒絕，略做權衡，拋出砝碼：“我有太阿秘境的消息。”

  李靈韻登時心頭一跳，表麵上不動聲色，搖頭道：“太阿秘境三年後才開啟，金丹才可進入。你告訴我也用不上。”穿越小助手發布的強製任務，她並不想在外人麵前暴露。

  阮秋憶：“用不上亦可拿去做交易。”

  李靈韻退開兩步，示意邱石頭上前：“既然是交易，你可以跟邱老談，我不算雲空商行的人，暫且回避比較好。”

  她毫不留戀地轉身。

  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她不喜歡阮秋憶的態度。如果阮秋憶最開始就把難處攤開講，坦言需要幫助，她一定會盡力幫她尋一條出路。但是阮秋憶沒有，她服過駐顏丹，用少女的容貌降低李靈韻的戒心，再刻意表現出少女的性格，用報恩的理由接近李靈韻，隱瞞“無關緊要”的消息，甚至此刻，李靈韻知曉了一切，同她當麵對峙，她依然試圖拿捏李靈韻的心思。

  這不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李靈韻不想評價對錯，但是既然不在“朋友”的範疇內，她也沒有非幫不可的義務。

  阮秋憶終於變了臉色，沒料到她會如此幹脆地拒絕，三兩步搶到她麵前，攔住去路。真讓她走出去了，想用一個輕飄飄的消息，換取人身自由，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何況雲空商行不做消息買賣，邱石頭肯不肯談還是另外一碼事。

  阮秋憶幾乎沒有多想，立刻換了副可憐的態度，哀求道：“你幫幫我罷，我知道對你來說不是難事……”

  李靈韻隻是搖頭：“你高看我了，我隻是個小小的築基，還是個散修，沒那麽大本事。”

  阮秋憶不信：“你連無用的凡人都能救，為什麽不能救我？我資質很好，倘若能正常修煉，定會有所作為！”

  李靈韻聽得這話，卻是心都涼了。有修仙資質就更值得被救嗎？原來在她心裏，也覺得凡人無用，與修仙界的大多數人並無不同。李靈韻覺得很是諷刺：“你妹妹也是凡人。”

  阮秋憶語塞，頗有種強詞奪理的意味：“她是我親妹妹，怎能與尋常凡人相比？”

  李靈韻深深看她一眼：“你妹妹確實很特別。”比眼前這位姐姐強多了。

  她還記得那位妹妹的模樣，她說夫家姓崔，便自稱崔娘，為人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當著六七歲的小女兒的麵，敢活生生捅死挾持她們的惡徒。

  那樣的人，才值得李靈韻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