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深深歎了口氣。

  憑心而論，她並不想為難凡人。在這個修仙的世界，凡人想好好活著，實在太難了。

  她勸下範有材，沒有當場殺死客棧小二，讓他把信封打開，念出裏麵的內容。結果小二是個文盲，給他個表現的機會都抓不住。憤怒的範有材一腳踹出去，小二頓時口吐鮮血，跌到客棧外的大街上，爛泥般半天沒有動彈。

  李靈韻留神觀察，發現他胸口微微起伏，知道保住一條命，便不再多管。身為客棧夥計，卻對客人下毒，無論緣由如何，總該承擔點責任，受些教訓。

  信是給範有材的，要求他拿種叫做“金枝聚脈蓮”的寶物，按指定時間到指定地點換弟弟的解藥。

  範有材愁眉苦臉。他倒不是舍不得寶物，而是手裏壓根沒這東西。

  傳說金枝聚脈蓮能夠生死人肉白骨，他最近幾個月剛打探到一點消息，想幫助弟弟重生手臂，沒想到反而招來禍患。這玩意兒說是植物，是卻長了腿的，會利用深埋地底的靈脈跑路，每隔幾年露出地麵透口氣，喘夠了重新鑽回地底深處。

  有人連續追蹤數百年，根據金枝聚脈蓮出現的頻率和位置，測算到它下次出現的時間，恰好與信封內指定的時間吻合，就在六天後。位置更巧，距離玉鬆城僅有百餘裏。範家兄弟原本打算采完塵光草去碰碰運氣，因為李靈韻的勸阻才半路返回。

  眼下範有思危在旦夕，不管消息是真是假，範有材都得跑一趟。

  得到一切後，李靈韻驚呆了：難道這就是命運的慣性？無論經曆怎樣的波折，兜兜轉轉依然要回到原點？

  不，現在說這些還太早。距離玉鬆城尚有百餘裏，也就是說，位置在玉鬆城外，不需要進城。沒到最後時刻，一切都是未知數。說不定原書裏的邪修還沒動手呢？

  就這樣，他們帶著昏迷不醒的範有思，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離開度遠城。

  範有材著急上火，一路上差點把飛毯開成飛艇，靈氣數次瀕臨枯竭。李靈韻沒辦法，隻好拿範有思壓他：“你損了經脈，傷到根基事小，萬一拿不到金枝聚脈蓮，你弟弟怎麽辦？”

  範有材聞言，長籲短歎一番，終於收斂不少。

  他們也商量過抓住下毒的人，修仙界有種追蹤的法術，可以從物品追溯到主人，找到凶手。缺點是僅能追蹤境界比自己低的。範有材試過，差點被法術反噬，隻好把希望放在金枝聚脈蓮上。

  五萬多公裏的路程，兩人交替輪換，晝夜不停，終於在第六天到達。

  收好飛毯，兩人先原地調息片刻。他們沒進玉鬆城，尋個僻靜的地方安置好範有思，接著直接奔往金枝聚脈蓮出沒的地點。

  但凡靈寶出世，總會伴隨異象顯現。聲勢浩大的地動山搖翻江倒海，普通的風雲變幻煙霞呈象，即使表麵悄無聲息的那種，也會牽動氣機，引起周圍的靈氣變動。修仙者溝通天地，修為達到一定境界，能夠從極輕微的靈氣動蕩中進行推測。

  金枝聚脈蓮屬於最後麵的一種。

  李靈韻和範有材趕到的時候，金枝聚脈蓮還未出現，周圍明裏暗裏已經有很多人，發現又來兩人，頓時無數神識掃過來，帶著審視和敵意。李靈韻被掃得渾身發毛，卻無可奈何——打不過。

  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落下來。她大概明白危險的源頭了：不在金枝聚脈蓮，而在這群奪寶的人群。那位研究出地點的修者是個坑貨，算到金枝聚脈蓮的出沒地點，沒膽子來搶，就把消息賣掉，一賣N多份，憑消息費賺得盆滿缽滿，也就沒必要再來冒險。

  她大概數了一下，單她能察覺到的就有上百人——修仙這個職業危險性太高，缺胳膊斷腿的事不要太多——還不包括用法寶隱藏身形，以及修為遠遠超過她的。理所當然的，她萌生出退意：突然覺得不光拿不到金枝聚脈蓮，還有可能把自己跟範有材搭進去。咋辦？

  奈何範有材不肯。他本身就是個冒險家，何況還有親弟弟等著救命，眼見希望在前，怎麽能不拚一把？

  李靈韻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生存能力：嗨呀，更加想躺平了。

  翻著儲物袋，她突然冒出個主意，立即按住磨刀霍霍的範有材，衝周圍揚聲說道：“諸位！我願意出兩萬上品靈石，求購金枝聚脈蓮。等會兒無論是哪位好漢拿到手，做個交易如何？”

  範有材目瞪口呆：“兩萬上品靈石？”足足是市場價的二十倍！塵光草一棵才值十枚下品靈石，還得是藥性保存完整的。他懷疑李靈韻是瘋了。

  李靈韻沒瘋，相反地極其清醒，還扯了張虎皮，提高聲音重複：“兩萬上品靈石求購金枝聚脈蓮！可請雲空商行做擔保！”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雲空商行是修界界的老牌商行，主要勢力盤踞在東大陸，在各大主城內都有分行，傳聞屹立數萬年之久，妥妥的信譽保障。李靈韻離開清泰城越久，越能體會到商行的厲害之處。不顯山不露水，沒有出過青史留名的厲害高手，卻牢牢紮根在各大宗門的勢力中間，屹立不倒。

  有這塊虎皮擔保，來自周圍的懷疑頓時消減許多，總算有人開始認真考慮。李靈韻略微鬆了口氣，扯住範有材避開數裏，衝大家拱拱手，做出不爭不搶、坐等事後交易的姿態。

  如此一來，周圍的敵意也降低幾分，總算能讓李靈韻好好呼吸了。

  範有材萬分震驚：“你哪來的兩萬上品靈石？”

  李靈韻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當然沒有，雲空商行有啊。他們欠我家長輩一個人情，暫借兩萬上品靈石，以後慢慢還就是。”

  範有材默默看著她，眼神複雜。

  沒多久，李靈韻忽然有種玄妙的感覺，有東西在探頭探腦地朝她張望。她閉上眼睛，仔細體會了下，隱約感覺到那東西很遙遠，這種窺探跟周圍的修仙人不同，沒有惡意，而是純粹的好奇。如同初生的幼童在打量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