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同伴在，不用懸著心，李靈韻徹底放開了警惕，難得放縱一回，當天晚上沒有打坐修煉，打算睡個安穩覺。

  半夜裏被噩夢攫住心神，遍地都是殘損的肢體、流淌的鮮血。淒厲的慘叫聲中，瘋狂的金睛蔓不受控製地竄過來，牢牢纏住她的身體，勒得她喘不過氣，緊跟著雪亮的刀光從天而降。

  李靈韻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她急促地喘息兩聲，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到書易坐在窗口邊，手裏拎著隻小小的酒壇，一雙眼睛風輕雲淡地掃過來：“做夢了？”

  淡淡的酒香裏，李靈韻閉上眼睛，慢慢平複下呼吸：“嗯。”

  書易輕輕地笑了一下。他像平時那樣，仍是體貼地沒有多問，仿佛什麽都沒發現般，表情自然地衝李靈韻晃晃手裏的酒壇：“喝過嗎？味道還不錯，來點嚐嚐？”

  “好。”

  書易跳下窗口，拿桌上的茶盞倒了淺淺的小半杯，遞給李靈韻。

  李靈韻幹脆也不睡了，爬起來坐到桌邊，拿起杯子略抿了點。酒味很淡，初入口時微微發澀，後味略甜。與其說是酒，倒不如說是酒味飲料，意外的確實挺好喝。李靈韻仰頭一口氣喝完，放下杯子的時候，感覺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

  書易又笑了：“再來點？”

  他倒了滿滿一杯，李靈韻捧在手裏，慢慢喝著，終於從壓抑的情緒裏掙脫出來。

  從她穿越到如今，前後約有十年的時間，親身體驗過疼痛，親眼目睹過死亡，親手斬殺過妖獸，但是從未親自沾染過人類的鮮血。哪怕她沒有親自動手，但是如果沒有她，煉神宗的弟子們不會死得那麽輕易。

  她是幫凶。

  那些逝去的生命，有她一份責任。

  白天的時候繃著弦，她刻意忽略掉這件事，強迫自己把所有情緒全部壓到心底深處，不敢想、不敢說，到了夜晚，那些驚恐畏懼便化做噩夢，從潛意識裏鑽出來，向她發動攻擊。

  她清楚地知道，這次的廝殺是迫不得已。那些煉神宗弟子不光會殺死他們，還要抽出他們的神魂祭煉法器，想活下去隻有拚命。但她依然害怕。

  她害怕誤傷好人，更害怕未來有一天，自己會變得像其他人一樣，無視生命，為了所謂的天材地寶、甚至是可笑的尊嚴與麵子，肆意妄為，將人命視為草芥。到那時，她還能回家嗎？

  這一刻，她多麽慶幸，有個活生生的人物能夠陪在她身邊，卻又體貼地什麽都沒問，隻用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告訴她：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靈韻長出一口氣：是啊，沒什麽大不了的。未來還很遠，隻要她能看清現在，踏踏實實走好腳下的路，不讓未來的自己後悔，就已經很了不起。

  她會牢牢記住，並且時刻提醒自己：修煉是過程，力量僅僅是她實現目標的手段，而非目的。

  然後，能走多遠，能走哪裏，就讓老天說了算。

  想開的瞬間，周圍靈氣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紛紛在無形的牽引下，湧進李靈韻的身體。

  書易微愣過後迅速結陣，隱藏下房間內的動靜，然後看著李靈韻打坐的身影苦笑。他是真沒想到，這丫頭喝杯甜酒都能喝出頓悟。對比自己，修為多年來沒有半點動靜，或許他該正經地閉個關？

  他等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李靈韻從頓悟中醒來，修為暫時沒有增長，倒是把經脈裏裏外外梳理了一遍，受到的損傷完全恢複，經脈比從前更加強韌，算是因禍得福。書易基本摸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會惹是生非，便放心離開，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閉關。

  連感謝餐都不吃了。

  李靈韻有些舍不得，卻沒有借口挽留，隻好假裝灑脫地揮手暫別。

  隨後幾日，她每天早出晚歸，把度遠城逛了個遍。

  撿寶是別想的。穿越前她看的那些小說電影電視劇裏，主角一旦逛市集，必然要撿到什麽“表麵其貌不揚、其實內裏大有乾坤”，而且“所有人統統眼瞎、隻有主角一眼看出不凡”的寶物。甚至還有淪落到凡人手裏招搖過市的。

  其實哪有那麽多寶物。

  世界雖大，靈脈卻是有限的。靈氣充足的地方統共就那麽幾處，被大大小小的宗門占據，圈成了自留地。剩下野外零零散散的遺漏之處，被散修和出門曆練的各派弟子犁過一遍又一遍，真有寶物也早早被人挖走了。剩下那些無人識得的，你以為賭徒是地球特產嗎？修仙界這種講究氣運的地方，更是一抓一大把，一個比一個更瘋狂。但凡手裏有點餘錢，都樂意賭一把。

  能淪落到集市上還無人問津的，百分百都是被人看透了，確認沒什麽投資價值的。連修仙賭徒都懶得瞧的那種，能是什麽好貨？

  至於凡人手裏的更加不用想，凡人沒有修煉的法門，無法凝聚靈氣，哪怕真得到寶物，也不會維護保養。要麽寶光外泄被人發現殺人奪寶，要麽寶物受損徹底失去靈性，壓根沒有被修仙界再回收的價值。

  反正李靈韻是不敢抱什麽撿漏的奢望。她主是想看看修仙界的物產。沒有經過係統的修仙培訓，她的基礎知識嚴重匱乏。清泰城停留的幾年，邱石頭見縫插針給她補了些基本常識，世界曆史有書易講解，可是靈藥材料、掐算卜卦，乃到社會熱點、時尚流行之類，她沒補過啊！

  她總不能找個山頭，挖個洞把自己一埋，時間條隨手一拉就是千年後，於是破土而出一秒變大佬吧！

  提升實力要磨礪心境，心境若是達不到，功法還沒練成，人先瘋了。心境怎麽磨礪？入世，在世俗凡塵中摸打滾爬幾圈，熬過來自然就提升了，熬不過來直接Game Over。當你身處滾滾凡塵中，衣藥住行，哪個不要錢？

  哦不對，修仙界要的是靈石。沒靈石那是寸步難行。李靈韻還等著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的那一天呢！不踩好點，上哪兒琢磨賺錢的路子？你閉門造車也得先畫圖紙呀！

  她挑著幾種認識的藥草和材料，對比度遠城和清泰城的價格，差距不大。可能因為修仙界運輸成本低，存放有儲物法寶，能夠隨身攜帶，運輸有各種飛行法寶和傳送陣，能決定市場價格的隻有出產量。她若想賺錢，就得從“稀有度”上做文章。

  這可是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