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遙遠多偉大的征程，邁出的第一步都是平凡且不為人知的。李靈韻當然也不例外。

  當她諸事安排妥當，選了支出城隊伍，便準備離城了。

  等到真正出發的時候，隊伍裏臨時加了四人，領頭的是個熟人：喬成林。

  說實話，雖然他心思很重，但李靈韻還不至於討厭他，他是個很純粹的商人，注重利益，行為目前也沒有出格的地方；隻是也談不上喜歡，畢竟他的親近與討好，帶著明顯的投資意味。

  當初他送的流霞裙，李靈韻交給邱石頭處理，至於他想要的消息有沒有打聽到，李靈韻沒問，她閉關突破去了。隔著八年光陰，他從活潑的少年長成了一個沉穩的青年，本來就偏圓的臉龐更加圓潤，笑起來幾乎看不見眼睛。

  李靈韻跟的是支臨時隊伍。往西三千公裏有處度遠穀，盛產一種塵光草，是延壽丹的主要材料。因為品階不高，危險程度較低，時常有低階修士進去碰運氣，采上幾株便能賣個好價錢。來來往往中，部分天賦較差的幹脆轉職行商，專做低階修士的生意。

  附近的凡人聞訊遷移聚集過去，加上那些定居者的親眷，久而久之，形成了一處小城，就叫度遠城。想去曆練或者碰運氣的，差不多都是低階的散修，路上隨手接個單子，幫城內人捎些貨物材料，或者護送凡人親屬遷入城，還能賺筆外快。

  李靈韻跟的隊伍原本共有十七人，除了她以外，還有兩位修士，是一對兄弟，哥哥範有材築基初期，弟弟範有思練氣七層。其餘十四人皆為凡人，是定居度遠城修士的家人。李靈韻和範家兄弟的任務，就是將他們安全送到度遠穀。

  喬成林直到去年才勉強突破練氣二階，打探到消息後，立刻帶著凡人的妻子和一對兒女擠進隊伍，準備一起遷往度遠城。

  交通工具是範家兄弟的飛毯，空間裝得下他們，還能多賺一份錢。於是喬成林找過來的時候，範家兄弟一口答應下來。他們在城門外抖開飛毯，迎風而長，迅速擴到十米見方。眾人依次登上，範有材沉聲喝道：“起——”飛毯便悠悠升空，很快爬上天際。

  凡人們都是第一次飛天，頓時嘖嘖稱奇，紛紛讚歎仙家手段。李靈韻倒還鎮定，上回書易的烏篷船比這個大得多、穩得多。

  喬成林湊到李靈韻身邊搭話：“多年未見，仙子越發仙姿玉質，令人敬仰。”

  李靈韻謙虛：“不敢當。”

  閑聊中，李靈韻才知道當年喬成林邀請她去殺妖獸，不全是為了結交。因為李靈韻的拒絕，他隻能去找其他人，這些人基本都跟他一樣，隻比普通人略強些，稱不上真正的修士。那隻妖獸連品階都沒有，卻弄得他們極其慘烈，死了十幾人才勉強殺死。

  它的皮毛骨肉，對凡人是好東西，對修仙者幾乎無用，沒有真正的修士願意前往，最終他們賣材料的錢再搭上任務酬金，堪堪夠安撫死者家屬。

  李靈韻略有些後悔：如果她當初多問一句，或許不至於此。她想起往清泰鎮途中見到的那些妖獸，實力大部分跟她最早見到索狼差不多，對凡人而言是要命的危險，在真正的修者眼裏不值一提，隨手就能殺滅，卻始終無人出手，放任它們到處流竄禍害。

  她當時不明白，輕易就能做到的事，為什麽那些修者不管？原來真相如此簡單，無用而已。所以他們懶得費力氣。

  她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

  喬成林反倒看得更開：“仙子必然有不能來的緣由，萬事不能強求，都是命數。若沒有此事，隻怕我還在做著修仙長生的春秋大夢，汲汲營營，如今兒女雙全，倒是樂事。”

  李靈韻不說話了。

  命數？她若是依從命數，早死八百回了。但這話隻能想想，不適合在喬成林麵前說。

  很快輪到她駕駛，範有材遞給她一塊玉玦，往裏麵輸入靈力，便可操縱飛毯。同時搭載二十一人，靈力損耗很快，他靈力已經見底，指導完畢便到旁邊打坐恢複去。三千公裏的距離，兩人輪流駕駛，到晚上已經走完大半路程，速度堪比現代高科技運輸工具。

  晚上他們在一處山廟停下來，範有思負責守夜。

  身處陌生人中間，李靈韻自然不敢傻白甜地睡覺，而是在旁邊打坐等待天亮。凡人們聚在山廟中間，互相依靠著漸漸睡去，取暖的篝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一片寂靜當中，李靈韻忽然聽到呼喊聲。她睜開眼睛，凝神分辨後發現，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大概隔著數裏的距離。好幾道人聲夾雜在一起，吵吵嚷嚷的，難以分辨。

  她暗自提高警惕，抬頭準備提醒範有思，卻見他已經輕輕拍醒自家哥哥，又朝李靈韻比劃個安靜的手勢，抬手熄了山廟內的篝火。李靈韻略微放下心，想了想，摸出一把種子，悄悄灑出去。

  借著暗淡的星光，她看見範有材拿出飛毯的控製玉玦，塞進弟弟手裏，自己掏出一柄厚背大刀提著。

  吵嚷聲漸漸接近山廟。範家兄弟依次喚醒眾人，示意他們保持安靜，準備趁著夜色掩護離開。大家個個麵露驚慌，卻克製地不敢出聲，抱著睡著的孩子挨個踏上飛毯。李靈韻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分辨出一些不堪不耳的詞匯，不由皺起眉頭。

  範有材顯然也聽到了，壓低聲音：“是煉神宗的人，招惹不得，我們先避避。”

  他示意李靈韻跟上飛毯，準備離開是非之地。李靈韻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能聽到他們有多少人嗎？”

  他修為比李靈韻略高，經驗更是豐富：“九名築基，被追殺的三人，隻有一位築基，而且快撐不住了，我們得快點走。”

  李靈韻站著沒動，默默清點了一下存儲的符籙數量，做出決定：“你們先走。”

  範有材很意外，卻沒多勸，吵嚷聲距離這裏已經不足兩裏，他抓緊時間跳上飛毯，沿著夜色中的陰影搭載眾人離開。

  李靈韻打開儲物袋，另外選出幾顆種子灑出去。正要念訣催生，腦海中響起一聲熟悉的電子提示音“叮咚”。她手一抖，剛凝聚的靈力頓時逸散。

  神隱數年的小助手掐著時間點，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