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大概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的人會把修仙者高高供起了。

  因為生命實在太脆弱，而能夠威脅到生命的因素太多，危險性又太高。死亡的陰影每天懸在頭頂，令他們戰戰兢兢，迫切需要一個強大的存在，能夠保護他們，好讓他們活下去。

  哪怕卑微如螻蟻。

  其實她的世界亦是同樣。她出生在和平安穩的時代，但這份和平是用近百年的動蕩、幾代人的流血犧牲換來的。無論在哪個地方，安穩都來之不易。

  她沒有不自量力地去挑戰妖獸。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正在小廚房給書易做飯。吃完出來才發現外麵變了天。

  很多人擠在酒樓的大堂裏，個個滿臉恐慌，偏又怕驚動什麽，聲音壓得極低，愣是將吵吵嚷嚷變成了竊竊私語。掌櫃勉強還算鎮定，領著幾個人，輕手輕腳地將門窗都封上，堵得嚴嚴實實，生怕被外麵發現。

  李靈韻默默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酒樓的廚子沒了。

  廚子是個憨厚的大叔，不愛說話，會把做菜剩下的邊角料偷偷留給李靈韻，再叮囑一句好好吃飯。平日裏申時是休息時間，李靈韻今天照例去後麵的小廚房做飯，廚子就在大堂休息。因為麵粉快用完了，掌櫃打發他去買，結果遇到妖獸，沒反應過來就被吞了，連屍骨都沒留下。

  聽到消息，李靈韻怔忡了很久，半天反應不過來：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沒了？

  她從窗戶的縫隙往外看去，平時熱鬧的街上一片狼籍，來不及收拾的小攤被掀得亂七八糟，匆忙中拉下的菜藍滾到路邊，掉落的果子被人一腳踩爛，玫紅色的汁水淌了一地。更遠些是遭到破壞的房屋，屋頂被掀開、牆壁倒了半邊，還有一隻家養的黃狗，圍著坍塌的半邊廢墟，焦躁地來回打轉。

  酒樓裏這些人，都是來不及跑回家的，被掌櫃一聲招呼躲進來，個個驚惶失措。據看見的人轉述，那妖獸足足有三丈高，牙齒尖利，四足著地，跑起來速度極快，像陣風一樣，身上卻沒有毛，而是覆滿鱗片，刀槍不入，力大無窮。

  李靈韻打聽半天，都沒弄明白妖獸到底長啥樣，隻聽周圍的人管它叫“索狼”，估計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產物。

  掌櫃壓低聲音，試圖安撫這些受驚的人們：“鎮北一百多裏有座樂康城，城主是個厲害人物，他家祖上出過仙人，聽到消息後會來救我們的。”

  “出去送消息的人都死了，城主能得到消息嗎？”

  掌櫃很堅定：“就算城主沒來，還有永安侯的商隊呢！兩年前打我們這兒經過，交待說今年夏天回來，算算日子就在最近幾天，大家忘啦？他們商隊可是有仙人護送的！”

  人群一靜，跟著七嘴八舌地議論開：“對對，還有永安侯的商隊呢，仙人一定會救我們的！”

  李靈韻卻是暗暗皺眉。她想起測靈根時候的事——那些仙人，可不像會救人的樣子。她望向掌櫃，卻見他躲到後麵，悄悄抹了一把冷汗，眼神中浮現深深的憂慮。於是李靈韻明白了：掌櫃其實並沒有把握，他也知道仙人不一定會救人，隻是為了安撫大家，故意這麽說。

  她再次嚐試戳了穿越小助手，不出意料沒得到回應。她歎了口氣，轉身朝後院的小廚房走去。

  往常蹭飯完畢立刻消失的書易，今天竟然還沒走，靠在門邊把玩著竹笛，好整以暇的模樣。李靈韻立刻明白過來，微微有些不痛快：“你早就知道？”

  他是修仙者，妖獸闖入鎮子時，那麽大的動靜，他肯定早就察覺，卻沒放在心裏，悠閑地留在這裏吃飯，甚至沒有告訴李靈韻一聲。

  這一刻，李靈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她和書易，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大約是她的表情泄露了心底的感受，書易困惑地收起竹笛：“為什麽不高興？”

  他走到李靈韻麵前，盯著她的雙眼，神色認真：“我以為你會害怕，特意多留了一會兒，可你好像並不想看見我。”

  李靈韻聲音低沉：“沒有，我很高興你在。”她轉回後院，本來就是想找書易。整座小鎮的人都被索狼嚇壞了，廚子大叔被吃了，而她甚至不知道“索狼”長什麽樣。小助手靠不住，除了書易，她不知道還能找誰。

  書易不太相信她的話，但沒有繼續追問：“別擔心，那東西沒什麽好怕的，不過商隊可能會改道。你要是還想進仙凡混居的大城，恐怕得自己上路。”

  李靈韻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能對付得了那東西嗎？我是說，那個索狼。”

  書易頓時笑了：“當然。”

  “好。”李靈韻深吸一口氣，決定冒次險：“我想殺了它，你能幫我嗎？”

  書易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好像挺高興，打量她好幾眼，眉角眼梢都含著笑，仿佛小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般快樂。

  李靈韻找到幾根繩子，把袖口、褲腳都紮緊，方便行動，然後選了一把剔骨尖刀，重新回到酒樓大堂。她沒管那些驚疑不定的人群，直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掌櫃壓低嗓子喊了她一聲，她回頭微微一笑：“沒事，我去會會妖獸。”

  掌櫃被嚇著了，嗷的一嗓子嚎出來：“就你這小身板，塞牙縫都不夠，快回來！”

  李靈韻挪開抵在門後的長桌，同時安撫掌櫃：“放心，我會爭取活著回來。”說完便從挪開的門縫裏鑽了出去。她的身體經過小助手改造，又修煉過《混沌法訣》，力氣比尋常人大很多，平時刻意隱藏，這會兒使出來，輕鬆嚇呆了一群人。她沒管這些人的反應，掩好門便直接離開。

  那條黃狗還在廢墟邊打轉。李靈韻想了想，繞過去一看，發現斷裂的橫梁下壓著一個人，已經暈過去了，估計是黃狗的主人，所以它才不肯走。李靈韻刨開旁邊的碎石，小心抬起橫梁挪開，拍拍他的臉將人喚醒，繼續朝鎮外走去。

  她問過書易，索狼的弱點有兩處，分別在咽喉和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