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這日，正好是立夏，陽光明媚，已有夏日的滾燙，但清風拂過帶來的仍是春日的涼意，二者相加，沐浴在陽光下正舒服。

  隊伍昨夜在舟縣的驛站休息了一夜，今日所有人都特意梳洗打扮，以最好的麵貌進城，衛苑更是穿上了她出征時的那身盔甲和大紅披風。

  為了能讓百姓更好的看清楚，她沒有坐馬車，直接騎馬，與顧岩廷和陶運山一起走在隊伍最前麵。

  宋挽的馬車就跟在他們後麵，透過被風卷起的窗簾，宋挽看到穿著一身靛青色繡鶴羽官服的衛恒，他以臣子亦以兄長的身份來接衛苑回家。

  在他身後，是巡夜司和京兆尹的官差，城中百姓全都圍在街道兩旁，想要一睹凱旋歸來的太子妃的風采。

  衛恒與衛苑說了幾句話，便有人大聲喝道：“恭迎太子妃凱旋歸來！”

  街道兩側的百姓隨之呼喊起來，聲勢浩大，震耳欲聾，衛苑抬手示意隊伍進城，城樓上的士兵吹響厚重的號角。

  馬車緩緩進城，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宋挽和奶娘捂住阿炤和樂安的耳朵。

  好在兩個小家夥睡得十分的香甜，並未被驚醒。

  隊伍在城中遊行了一圈，衛苑便帶著顧岩廷他們進宮麵聖了，剩下的將士則被帶回校尉營。

  宋挽不用進京麵聖，直接回了宋府。

  一年多沒回來，越靠近宋府，宋挽竟不自覺有些慌張。

  離家之時她和顧岩廷尚是新婚，如今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若是爹娘和兄長還在，見到阿炤和樂安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宋挽甚至有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她一到家，家裏會有什麽驚喜等著她。

  一路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到家，等馬車停穩，青萼率先下車，然後才扶白荷和宋挽下來。

  “夫人，你終於回來了！”

  兩人剛站穩，梳著婦人發髻的春秀便撲到麵前。

  一年不見，春秀身上有了明顯的變化，那股子唯唯諾諾的膽怯拘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著冷靜，她的腰板兒挺得筆直，肩背打開，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隻是一看到宋挽她們便又回到之前的模樣，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春秀哽咽著說：“得知夫人在祁州，我也想一起來的，但她們都說家裏需要人照看，孩子也離不開人，我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在京裏待著，日日為夫人、二小姐和小少爺、小小姐祈福，你們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春秀說完哭得更厲害，白荷見狀立刻安慰：“秀姐兒，好啦，大家平安回來應該高興才是，別哭了，而且夫人一路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到家，快讓她回去休息一下吧。”

  這話提醒了春秀，春秀連忙擦幹眼淚領著大家往裏走，嘴上不住道：“我已讓廚房燒好熱水，菜品也都準備好了，夫人想先用膳還是先沐浴都可以。”

  “先沐浴吧。”

  宋挽做出選擇，而後又說，“沐浴完，我先帶阿炤和樂安去祠堂拜拜。”

  本來回家第一時間就該去拜拜的，但又不想讓爹娘他們見到她風塵仆仆的樣子，還是沐浴完再去比較妥當。

  春秀沒什麽異議，立刻吩咐下人準備香燭。

  宋挽先給阿炤和樂安洗了澡，自己才飛快地梳洗了一下，抱著孩子走到外間，發現宋秋瑟早就坐在那裏等候了。

  宋挽和她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一起抱著孩子去祠堂。

  宋挽先抱著阿炤進去，回頭見宋秋瑟抱著樂安還在猶豫，柔聲問：“瑟瑟還不打算進來？”

  宋秋瑟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抱著樂安進了祠堂。

  經此一遭，又見了那麽多的生死，橫在她心底的那道坎兒，終於沒有那麽高了。

  春秀把家裏照看的很好，祠堂時常有人打掃，牌位幹幹淨淨，一點兒灰也沒有，香燭也沒有斷過。

  宋挽把阿炤放到蒲團上，先上香磕頭。

  這一路經曆了不少凶險，再回到這裏，宋挽心底沒有一點兒委屈，隻覺得慶幸。

  多少人埋骨遠峰郡和北衡山，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而她不僅回來了，還多了一雙健康可愛的兒女。

  宋挽現在對生命隻有感激，沒什麽想求的，磕頭的時候隻求宋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佑宋秋瑟，讓她以後也平安喜樂，不要再遇到什麽不好的事。

  宋挽起身後問宋秋瑟：“上香嗎？”

  宋秋瑟沒有回答，她懷裏的樂安似乎明白她們在做什麽，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扯了下宋秋瑟的衣領，而後咿咿呀呀的指了指宋挽。

  仿佛在說：小姨，你怎麽不回答我娘的問題呀？

  這小大人的模樣打破了宋秋瑟被寒冰封起來的心，她把樂安也放到蒲團上，衝宋挽點了下頭。

  宋挽隻是試著問一問，並沒有報多大的希望，畢竟今天她能跟著進祠堂已經算是很大的驚喜了，看到宋秋瑟點頭，宋挽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眼眶也控製不住有些發熱。

  瑟瑟她終於願意與過去和解了啊。

  怕被看出異樣，宋挽忙轉身去幫宋秋瑟點香，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宋秋瑟沒有跪蒲團，直接跪在冷硬的地磚上，高舉著香說：“爹娘，大伯、大伯娘，宋家不孝女宋秋瑟回來了，瑟瑟辜負了您們的教誨，之前犯下了很多殺孽，瑟瑟本應以死謝罪安撫那些亡靈，但瑟瑟不忍姐姐再經曆一次痛失至親的痛苦，如今姐姐又有了孩子，瑟瑟想與姐姐一起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等命數真的盡了再去贖罪，還請您們不要怪罪。”

  宋秋瑟說完重重的磕了個頭，宋挽聽得心疼，小聲說：“他們都很疼愛你，怎麽會怪罪你呢。”

  隻要你好好活下去，他們泉下有知才會欣慰呀。

  阿炤和樂安什麽都不懂，等宋秋瑟拜祭完，宋挽和宋秋瑟便抱著他們，一個一個的認牌位叫人。

  走到宋清風的牌位麵前，宋挽還是沒忍住掉下淚來，啞著聲說：“大哥，恭喜你，你做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