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至尊開了金口要見，紫葉是不能不去的。

  但陳伯年紀大了，紫葉不想讓他奔波勞累，便讓他留在祁州，自己一個人和宋挽他們一起回京。

  薛定海犯下的那些事都被查清楚了，也要押解進京受審，加上衛苑一路帶來的兵馬，隊伍相當的浩蕩，要準備的東西也很多。

  趁著還有時間，宋挽又去了一趟墨家。

  顧岩廷要配合衛苑準備一路上要用的物資，宋挽便帶紫葉一起去的墨家。

  墨靖城這幾日染了風寒，本來就咳嗽不停的身體越發虛弱了。

  他沒辦法下床待客，在宋挽的堅持下，管家讓紫葉進去給他看診。

  紫葉出來後神情並不輕鬆，說：“墨家主病得太久了，而且積鬱很深，身體腐朽得厲害，我隻能用藥減緩他的症狀，但他估計沒多少時日了。”

  宋挽這幾次見墨靖城，已經做了些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墨靖城竟然時日無多。

  宋挽覺得很惋惜，卻也知道世事無常，沒有苛求紫葉什麽，淡淡道：“不管怎麽樣，還請紫葉姑娘多費些心思，讓墨家主能夠少受病痛的折磨。”

  紫葉點頭說：“我會的。”

  墨靖城眼下的情況有些嚴重，紫葉索性在墨家住下，更方便觀察墨靖城的病情變化。

  青萼私下查探也查到了一些消息，墨家祖上是殺豬的，隻出了墨靖城一個讀書人，墨靖城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墨家發跡後，墨靖城將雙親和自己的兄長妹妹都接到祁州，但過了兩年，墨靖城的哥哥就犯事被抓進大牢，墨靖城的妹妹也很快嫁人。

  祁州城中有不少人說墨靖城看著文質彬彬，實則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手足都不放過。

  墨靖城對這些言論都不作理會，隻是他快三十都還未娶妻，又有不少人猜測他身體有問題，後來連他母親都看不下去，以死相逼，他才娶了現在的妻子，但在墨啟衡出生的時候，墨靖城的娘也逝世了。

  祁州城中的人都知道，墨靖城不愛自己的妻子，成婚這麽多年，墨靖城幾乎沒有和他妻子同時出過門，他妻子甚至曾因為受到冷落大鬧過一次，想要與墨靖城和離，但墨家這麽有錢，他妻子很快又被娘家人勸服，就這麽磕磕絆絆的過了這麽多年。

  宋挽沒有想到真的被顧岩廷猜中了，墨靖城沒有教養好這兩個孩子，並不是因為他生病沒有精力，而是他根本不喜歡自己的妻子，也不想教養這兩個孩子。

  不管墨靖城有什麽樣的理由，宋挽身為女子，都不能理解他的作為。

  要一個女子接受自己完全不被丈夫喜愛，連同孩子都不能得到父愛，這樣實在是太殘忍了。

  在紫葉的照顧下，墨靖城好轉了些，宋挽等了幾日又上門拜訪了一次。

  這次墨靖城在前廳接待的她，臉上雖然還有病氣，但精神已經明顯比之前好多了。

  宋挽和墨靖城寒暄了幾句，柔聲說：“太子妃不日就要帶兵回京了，我和夫君也會跟著一起回京，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來拜訪家主。”

  墨靖城眉眼含笑，溫和的說：“有緣便能相逢，無緣也不必強求，你們自己好好的就行。”

  墨靖城的語氣聽起來很灑脫，想的很開，宋挽趁機反問：“家主指導晚輩的時候如此通透，自己何以積鬱至此呢？”

  墨靖城的病很大程度上是由心病引發的，若非如此，墨家也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

  墨靖城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墨靖城之前雖然說過不介意把家主令傳給顧岩廷，但宋挽到底還是外人，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並不是一件討喜的事，但宋挽沒有膽怯，繼續說：“晚輩馬上就要回京了，不能幫家主選出繼承人，家主若是不想墨家就此銷聲匿跡，不妨打開自己的心結，好好教導兩位公子，不管怎麽樣，他們身上都流著和家主同樣的血脈，也是家主讓他們來到這個世上的，他們沒有做錯過什麽，家主不該遷怒他們。”

  墨靖城抿唇不語，宋挽繼續說：“家主既然與上任越安侯是好友，應該知道曆任越安侯在有了子嗣後都會很快去世，坊間有很多傳言說是他們受到詛咒，新生兒會克父，但我姑母在承受喪夫之痛後，從未聽信謠言虐待自己的孩子，而且就算之前從未見過我夫君，在證實我夫君的身份後，姑母對待我們也都如同己出。”

  孩子是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的，所以大人的恩怨不該牽扯到他們身上。

  墨靖城看著宋挽問：“你是想說我的心胸還不如你姑母的寬廣？”

  宋挽搖頭說：“我知道未經他人苦，不該勸人大度，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再深的執念墨家主也該放下了，畢竟隻有放下執念才能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不是嗎？”

  墨靖城歎了口氣說：“我心中另有所屬，我的妻兒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可他們已經是家主的妻兒了，這便是家主的選擇。”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墨靖城啞然失聲，氣氛微僵，宋挽起身說：“抱歉，晚輩其實沒有資格在這裏對家主指手畫腳，方才所言，雖有僭越，但都是晚輩的肺腑之言，還請家主莫要見怪。”

  墨靖城給阿炤和樂安都送了禮物，還幫了宋挽許多忙，若不將這番話說出來，宋挽餘生都難安睡。

  從墨家回來沒兩天，衛苑就下令讓所有人啟程回京，墨靖城讓墨啟衡送來一方用油紙包好的墨，要宋挽轉交給上任越安侯的遺孀阮氏。

  宋挽雖不知這方墨背後的深意，還是鄭重應下。

  墨啟衡送完墨沒有立刻厲害，而是對宋挽說：“你改變了墨家原本的走向，你確定你做的是對的嗎？”

  墨啟衡能說出這句話，就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麽平庸，宋挽溫笑著說：“我隻是個普通婦人，大公子不用把我想的那麽厲害，你是墨家的長子，墨家的未來理應掌握在你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