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敵軍安分了幾天後，在初六這日，又一次發起了進攻。

  這次進攻和之前明顯不一樣，赤韃先逼著十來名孕婦朝城樓走來。

  盡管這些人已經見識過赤韃的手段，知道這些孕婦隻是赤韃手裏的工具，在顧岩廷要求放箭的時候，守城的將士還是猶豫了。

  這些都是孕婦，她們手裏沒有兵刃，腹中還有尚未麵世的小生命。

  她們腹中的孩子何其無辜啊。

  顧岩廷沒給他們猶豫的機會，直接拉弓射了第一箭。

  轟！

  走在最前麵的孕婦被身上捆的炸藥炸得粉碎，其他孕婦見了都嚇得拚命朝城門方向奔來。

  顧岩廷沉聲說：“她們身上綁了很多炸藥，一旦靠近城門，越西敵軍也會將她們射殺，以此來炸開城門，到時死的就不止她們了！”

  不管這次仗是勝還是敗，赤韃都不會讓她們活下來。

  顧岩廷又連著放了幾箭，旁邊的士兵也都逼著自己邁過心底那道坎兒，舉起手裏的弓弩對準那些慌亂逃竄的孕婦。

  一陣轟鳴的爆炸聲後，越西敵軍的進攻暫停，城外再度被夜色籠罩，靜謐得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所有人腦海裏卻一直反複浮現剛剛那些孕婦被炸死的畫麵。

  實在是太慘了。

  殺越西敵軍是情有可原，但這些孕婦什麽都沒有做錯啊。

  好多人都陷入短暫的迷茫之中，他們守這座城是為了什麽啊？

  顧岩廷在城樓上巡視了一圈，沉聲提醒：“所有人都打起精神，這次進攻隻是開始，不是結束，他們今晚肯定還會發起進攻，誰都不許睡！”

  顧岩廷依然中氣十足，聲音宏亮如鍾，沒人懷疑他的話，過了會兒卻有個沙啞的聲音問：“大人，這場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啊？”

  他是三年前就從祁州調到這裏駐守的兵，從赤韃第一天帶兵攻擊，他就在這裏。

  他看到身邊很多人倒下再也沒有起來，也親眼看到陶郡守是如何死掉的，他之前沒有殺過人，但這些日子，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殺過多少人了，就算是退回軍營休息的時候，一閉眼耳邊都還是喊打喊殺的聲音。

  再這樣繼續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不折不扣的瘋子，隻會殺人。

  這個問題一出，城樓上更安靜了，所有人都期望能從顧岩廷這裏得到確切的答案。

  戰事持續這麽久，所有人都開始陷入疲乏期。

  “等取到赤韃的首級，這場仗就打完了。”

  顧岩廷沒有給出具體的期限，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城樓上安靜了一會兒，還是剛剛那個聲音問：“大人何時能取赤韃首級？”

  在所有人心裏，隻有顧岩廷有本事取到赤韃的首級。

  但他們不知道，顧岩廷做好了詐降的準備，楚清河這些天已經悄悄帶了不少兵馬去北衡山，留在這裏的人，會戰死，會成為赤韃的俘虜，根本沒有可能看到顧岩廷取到赤韃首級的那天。

  這是盡快結束這場戰事唯一的辦法，顧岩廷對他們沒有愧疚，卻沒有像平時那麽冷漠。

  他撒了謊，說：“再過十天，我會取赤韃首級。”

  倒抽氣聲刺激彼伏，那個沙啞的聲音更是掩不住激動追問：“顧大人此話當真？”

  顧岩廷說：“當真。”

  於是城樓上熱鬧起來，所有人都在爭相傳遞這個消息。

  再過十天，他們的統帥會取了越西敵軍統帥的首級，結束這場慘絕人寰的大戰。

  顧岩廷挺直背脊，望著城樓外漫無邊際的夜色，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二次進攻和第一次進攻相隔了足足兩個時辰，那個時候正是夜裏人最疲乏的時候，好多士兵都感覺到眼皮沉重起來。

  顧岩廷站在城樓上，最先感覺到異常。

  自從那日醒來，他的感官比之前敏銳了許多，百米之外的腳步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這次的腳步聲不太一樣，很輕，且速度很快。

  顧岩廷熟練的丟了一壇酒出去，然後用火箭點燃。

  被點燃的酒在空中炸裂，將城樓下的一切照亮，與此同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逼顧岩廷。

  顧岩廷沒有像上次那樣徒手把箭攔下，微微側身避開，那支箭射到身後的哨塔上，轟然炸裂，和空中燃燒的酒液遙相呼應。

  借著亮光，顧岩廷看到在地上飛速移動的人。

  那不是成年的越西士兵，而是是由七八歲大的小孩兒。

  這些小孩兒身上穿著甲衣，戴著頭盔，埋頭朝城樓方向狂奔，比之前那些孕婦的速度快多了。

  光亮很快消散，城樓上有人難以置信的問：“剛剛那是……是什麽？”

  赤韃是瘋了嗎？他怎麽能把這麽小的孩子訓練成士兵讓他們衝在最前麵？

  顧岩廷沒有猶豫，直接拉弓射箭，剛射出一箭，第二箭也射到了他麵前。

  赤韃親自來攻城了。

  避開那一箭的同時，顧岩廷得出這個判斷。

  他一邊還擊一邊對身旁的士兵下令：“上了戰場的就都是敵人，沒有婦孺老幼之分，這些小孩兒受過訓練，雖然力氣不比成人，但身手異常靈活，速度也快，不要讓他們靠近城門。”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自城門方向傳來。

  爆炸的亮光將黑暗短暫的驅散，這套路和之前驅趕孕婦來一樣，這些小孩兒身上也綁了很多炸藥。

  城樓上的士兵被震住，但那些小孩兒沒有，他們像是撲火的飛蛾，一個接一個的朝城門方向跑來。

  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做代價，一定要炸開城門。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有人反應過來，不顧章法，胡亂的朝城樓下方射箭。

  但沒有用，爆炸聲還是不住的在城門外響起。

  那些小孩兒在他們眼裏變得和惡魔沒什麽區別。

  好多人的心理被擊潰了，顧岩廷沒有慌，下令讓人往城下投石，同時用箭雨壓製那些開始衝鋒的越西敵軍。

  “殺！！！”

  整齊響亮的喊殺聲衝破雲霄，那些正在衝鋒的越西敵軍竟然點起了火把。

  像是滿天星辰散落到了人間，火把挨個亮起，密密麻麻的蔓延開來，一時竟看不到盡頭。

  赤韃這次的兵馬數量遠遠超過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