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遠峰郡城樓上。

  兩個士兵靠坐在厚實的城牆後麵小聲嘀咕。

  “你說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啊？聽說這遠峰郡的郡守已經戰亡了，城裏到處都是傷兵和屍體，守在這裏的三萬將士都被打成這樣，咱們能守多久？”

  “誰知道呢，早知道我年前就該找個由頭退伍回家，這些年混的軍餉也夠了，回家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過日子多好。”

  “誰說不是呢。”

  這話一出，兩人不約而同歎了口氣，遠峰郡和祁州隻有一山之隔，冬天卻比祁州要冷寒得多，哈一口氣都能結冰，大晚上守在城樓上，冷風一吹臉上跟刀子在刮似的，疼的不行，想偷懶打個盹兒都不行。

  一口氣還沒歎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他們麵前走過。

  顧岩廷穿著盔甲，一錯不錯的看著城樓下方的夜空。

  他已經在城樓上守了三晚了，不知道是他的氣場太強，還是越西敵軍被援軍嚇到，這三天晚上城外都很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些人甚至僥幸的猜想越西敵軍是不是已經撤兵了。

  顧岩廷沒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赤韃耗費了整整三年時間籌備了這場大戰，不可能這麽輕易撤兵，現在越是平靜，就越是有古怪。

  巡視完一圈，顧岩廷在城樓西南角站定，凝神看著夜色下的某一處，但距離太遠，夜色太濃，什麽也看不見。

  “那裏有什麽？”

  楚清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顧岩廷沒有回頭，仍看著那裏說：“不知道，隻是隨便看看。”

  現在這種關頭，沒有把握的話，顧岩廷是不會隨便說出口的。

  楚清河走到顧岩廷旁邊，一邊看著漫無邊際的夜色，一邊從懷裏摸出一塊烙餅遞給顧岩廷。

  餅還是熱的，散發著肉香，楚清河壓低聲音說：“之前怕餡兒不夠用，都很省，這是最後一塊，肉最多，我特意拿的。”

  顧岩廷坦然接過，也沒說謝謝，咬了一口，果然滿滿的全都是肉，在肆虐的寒風陪襯下，格外的讓人舒服。

  顧岩廷三兩口吃完，又要繼續巡守，楚清河問：“這場仗我們能打贏嗎？”

  自從陶郡守戰亡後，這個疑問一直在楚清河腦海裏盤旋。

  他雖然在遠峰郡長大，但這是第一次指揮兵馬打仗，這段時間他見過太多人死去，很多人的屍體都不能保證完好，他沒有必勝的信念。

  顧岩廷皺眉，冷聲說：“你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

  他隻是中了狀元，還沒正式接任遠峰郡郡守一職，不是非要留在這裏。

  楚清河搖頭，說：“我不是怕死。”

  他隻是覺得赤韃率領的這些兵馬太強悍了，他和守城的將士已經感覺到疲憊，赤韃組織的攻擊卻一次比一次猛烈，他甚至覺得赤韃還藏了後招，沒有放秘密武器出來。

  顧岩廷很明白楚清河的想法，三年前那一仗，很多士兵也有這樣的想法。

  不知道敵人的數量，不知道下一次進攻的時間，更不知道敵人還會有什麽樣的招數，未知和死亡帶來的恐懼，比真刀真槍還要可怕。

  顧岩廷直勾勾的看著楚清河，問：“既然你連死亡都不怕，還有什麽好怕的？”

  楚清河剛要應答，破空之聲傳來，不等他反應過來，顧岩廷已扣著他的肩膀把他摁蹲下。

  “呼~”

  有人吹響號角發出警示，然而號角聲才響了片刻就戛然而止，城樓上的爆炸聲頻頻響起，然後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些朝著夜色胡亂放箭的士兵都中了箭。

  顧岩廷厲聲嗬斥：“滅火，全部蹲下！”

  說著話，顧岩廷一刀將身旁的兩個火盆掃落，他顧不上楚清河，大步往旁邊走去，讓那些驚慌失措的士兵能夠聽到他的號令。

  一刻鍾後，城樓上的火光都熄滅，陷入黑暗和死寂之中。

  之前守城的士兵都撤下去休息，現在守城的是顧岩廷從祁州帶來的兵馬。

  他們從未接觸過戰火，平日的訓練也很鬆散，在今晚敵襲之前，他們都在私下抱怨自己運氣怎麽這麽不好，竟然被選中來打仗，但這會兒，這些人大都被嚇破了膽。

  死亡離他們實在太近了，而且快得連句遺言都沒辦法留下。

  所有人都縮在牆角，心跳很快。

  過了一會兒，城牆外發出嘭嘭的聲響，越西敵軍把長長的竹梯搭在牆上，發起了幾日來第一次攻擊。

  “敵軍攻城了，準備投石！”

  楚清河大聲命令，立刻有人抱起石塊往樓下扔，然而剛站起來，就被一箭射中肩膀，箭鏃炸開，他的胳膊被炸斷，身上也起了火，躺在地上哀嚎著滾了幾圈才把火撲滅。

  這下沒人敢站起來了。

  顧岩廷厲聲道：“所有人聽令，兩人一組，一人拿盾牌擋見，另外一人投石阻止敵軍攻城，誰要是敢退縮逃跑，一律按通敵叛國處置，殺無赦！！！”

  顧岩廷的聲音很響亮，殺氣騰騰，城樓上的人嚇得抖了抖，不敢遲疑，連忙按照他的吩咐迎敵。

  越西敵軍的箭鏃爆炸威力很大，普通的盾牌根本擋不住，而且他們在明，敵人在暗，完全處在劣勢。

  顧岩廷想了片刻命令：“拿酒來！”

  有人問：“要多少？”

  顧岩廷毫不猶豫的說：“越多越好。”

  很快有士兵抬了幾大缸酒來，顧岩廷把它們都推到城樓下麵，而後用一支箭引燃。

  明亮的火光瞬間蔓延開來，形成一個寬達數米的火圈，照亮了一大片區域，一些越西敵軍身上也著了火，哀嚎著在地上打滾。

  越西敵軍的攻城車也已經到城樓下麵了。

  經過三年時間，攻城車有所改進，比顧岩廷之前見過的要大很多，上麵有很大的一根木頭，應該要數十人合力才能扛起來。

  若是沒人阻止，城門沒多久就會被撞開。

  不過這攻城車大歸大，行動起來並不方便，而且怕火攻。

  顧岩廷冷聲道：“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先把攻城車毀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