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這一覺睡得有點久，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她本來還記得清清楚楚，扭頭看到顧岩廷的臉就什麽都忘了。

  顧岩廷是坐在榻上，單手撐著腦袋睡著的。

  他人高馬大，坐在榻上腿腳都伸展不開，隻能憋屈的縮著，他的眼底有青黑，一看就沒睡好，下巴處也冒出一節胡茬，怪潦草的，像剛從山上下來的土匪。

  上次在校尉營見到他都沒這麽狼狽，怎麽回到家還變成這樣了？

  宋挽不解，小心翼翼地起身，想去讓白荷熬點滋補的湯，剛起到一半，顧岩廷便醒了。

  許是武將的習慣，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的眼神很有殺氣。

  宋挽僵在那裏沒敢動，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知過了多久，宋挽的手有點酸了，隻能先開口說：“吵醒你了，再睡會兒吧。”

  宋挽說著往床裏側挪了挪，拍拍騰出來的大片空間示意顧岩廷躺上來。

  顧岩廷沒有動，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問：“餓不餓？”

  不用宋挽回答，肚子先咕咕的叫起來。

  宋挽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有點餓。”

  “躺著。”

  顧岩廷命令，而後起身離開。

  外麵天光大盛，宋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能感覺到身子都躺得有點不舒服了，沒有在意顧岩廷的命令，穿了鞋下床。

  然而剛走到門口，顧岩廷便拎著一個食盒回來。

  食盒足足有六層，宋挽看看食盒又看看顧岩廷，不確信的問：“你回來後也沒吃東西嗎？”

  便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吃，也犯不著用這麽大的食盒裝吧。

  宋挽覺得太誇張了。

  顧岩廷在離宋挽三四步遠的地方停下，他抓緊手裏的食盒，將宋挽從頭打量到腳，沉默良久才開口：“我不是讓你回去躺著嗎？”

  他的語調平緩，聽不出喜怒，宋挽解釋道：“我感覺自己睡得有點太久了，想下地走動走動。”

  宋挽說著舉起雙臂準備伸個懶腰，顧岩廷臉色微變，沉聲說：“回去躺著！”

  這句話被他說得頗有些嚴厲，宋挽有點被嚇到，肩膀瑟縮了下收回胳膊，疑惑的問：“顧岩廷，你怎麽了？”

  “回去躺著。”

  顧岩廷重複這句話，宋挽終於察覺他的狀態不大對勁，乖乖回到屋裏坐在床上。

  顧岩廷並不滿意，直勾勾的看著她，宋挽隻好再度躺下。

  等她躺好，顧岩廷打開食盒，將裏麵的飯菜依次端出來，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擺了滿滿一桌，夠得上請客吃飯的酒席標準。

  顧岩廷站在桌邊問：“想吃什麽？”

  宋挽問：“你不吃？”

  “我吃過了。”

  顧岩廷答得毫不猶豫，宋挽一時噎住，說不出話來，她看上去像是能吃完這一大桌菜的人？

  顧岩廷也不催，耐心的站著不動，宋挽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直接問：“我不能自己到桌邊吃飯嗎？為什麽要弄這麽多菜呀？我是睡了很多天都沒吃東西嗎？”

  宋挽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被疑問堆滿了，顧岩廷說：“你沒睡很多天，隻睡了一晚上，大夫說你現在不能勞累，需要補一下身體，這些菜你吃不完還可以讓下人拿去給乞丐吃，不會浪費。”

  宋挽：“……”

  這不是浪不浪費的問題，明知道吃不完為什麽還要做這麽多？

  宋挽覺得顧岩廷現在很不正常，她在腦海裏細細捋了自己暈倒前後發生的事，最後問：“顧岩廷，我是不是得什麽絕症了？”

  如果不是她命不久矣，顧岩廷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顧岩廷眉梢一沉，繃著臉說：“沒有。”

  那是為什麽？

  宋挽想不明白，下一刻便聽見顧岩廷說：“你有喜了。”

  有喜？什麽喜？

  宋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正要提問，對上顧岩廷冷靜嚴肅的臉，眼眸微微睜大，不自覺用手扶著自己的肚子問：“我懷孕了？”

  顧岩廷點頭，宋挽一時沒了聲音。

  她懷孕了，現在肚子裏有一條小生命，再過不久，這條小生命就會降世，一點點長大，也許像她多一點，也許像顧岩廷多一點。

  之前看到春秀的孩子，宋挽一句能感受到新生命帶來的力量，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宋挽才知道，親自孕育一條新生命和旁觀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條生命就在她的肚子裏，和她呼吸相連，血脈相通，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他們更親近的人了。

  房中安靜了許久，宋挽終於消化掉這個消息，驚愕漸漸化作欣喜浮上心頭。

  宋挽看著顧岩廷問：“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顧岩廷還是繃著臉，不見什麽喜色，說：“都可以。”

  宋挽蹙眉，對他的反應不是很滿意，問：“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高興？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顧岩廷理直氣壯的說：“我喜歡的是你，又不是他。”

  那你也不能隻喜歡我不喜歡孩子呀。

  宋挽還想勸顧岩廷改變想法，顧岩廷直接盛了一碗湯端過來，說：“先吃飯，大夫說你需要補一補。”

  有了孩子，宋挽對自己的身體也重視起來，這次要不是顧岩廷回來得及時，她和孩子說不定就出事了。

  宋挽有些後怕，接過那碗湯一飲而盡。

  顧岩廷一直盯著她，等她都喝完了，問：“有沒有覺得想吐？”

  宋挽仔細回味了下，說：“這湯熬得很鮮美，我覺得很好喝啊，為什麽會想吐？”

  “喜歡喝就多喝點。”

  顧岩廷說著又要去給宋挽盛湯，宋挽拉住他的胳膊問：“我現在沒覺得哪裏不舒服，你不會是要我一直在床上躺到孩子出生吧？”

  顧岩廷一本正經的說：“醫生說你不能太操勞。”

  不能操勞和不能下床完全是兩回事吧。

  宋挽捧著顧岩廷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問：“顧岩廷，你對女子懷孕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連床都不讓下，這也太誇張了。

  剛喝了湯，宋挽的手有點熱，熱意從臉頰傳開，顧岩廷的心髒跟著微微發熱。

  顧岩廷垂下眸子避開宋挽的目光，說：“我隻是不想你太累，你想怎麽樣都可以，保護好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