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1:11      字數:5159
  宋挽脖子上的傷不見了。

  之前大夫說過,她脖子上的傷要養至少半個多月才能好,而且可能會留疤,三天前她脖子上的傷還沒結痂,這會兒脖子上卻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沒有。

  風寒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功效,她的身體一定出了什麽問題。

  宋挽有點不安,突然體會到那天楚逸辰醒來卻不記得自己咬過人時的感受了。

  什麽都不記得,卻可以從某種跡象斷定自己的身體出了異常,但又找不到症結所在,更不知道這些異常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

  宋挽越想表情越凝重,楚逸辰算是有經驗一些,溫聲說:“別想了,先吃點東西吧。”

  反正想再多也沒用。

  宋挽聽出楚逸辰的意思,乖乖坐下吃飯,過了會兒,宋秋瑟走進屋裏,說:“天氣暖和起來了,一會兒我陪姐姐出門去城中買兩身新衣服吧。”

  宋秋瑟難得換了身青色交領長裙,裙子有好幾層,將身體包裹起來,一根白色腰帶束出纖細的腰肢,玲瓏的身材立刻凸顯出來,雖然她走路時會習慣腰臀擺胯,這裝扮也比之前保守得多。

  不知為什麽,宋挽的目光沒辦法從宋秋瑟臉上移開。

  宋秋瑟的臉白嫩光潔,眉眼含笑,找不出一點瑕疵,宋挽卻莫名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宋秋瑟沒在意宋挽的目光,看著楚逸辰說:“女兒家買衣服,世子不便同行,就我和姐姐出門,世子應該不會介意吧?”

  楚逸辰點頭說:“自當如此。”

  吃過飯,宋挽和宋秋瑟一起出門。

  不知是不是宋挽的錯覺,她感覺宋秋瑟願意親近自己一些了,一路都挽著自己的手。

  宋秋瑟的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寒涼如冰,和她肌膚相貼的時候,宋挽甚至還會覺得有點舒服。

  馬車往前駛了一會兒,宋挽還是忍不住將心底的疑慮問出來:“瑟瑟,你有感覺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呀,”宋秋瑟輕快的回答,而後撫著臉問,“姐姐是覺得我應該有哪裏不舒服嗎?”

  宋秋瑟得了薩蘇真傳,如今舉手投足都帶著惑人的風情,哪怕宋挽同樣身為女子也覺得好看,但越看宋秋瑟的臉,宋挽越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宋挽又想起徐夫人,身為州府夫人,她死後隻有一口棺木,別的什麽都沒有,比那些死後用破草席裹著丟到亂葬崗的妓子好不了多少。

  胸口發堵,宋挽低聲問:“瑟瑟,你知道徐夫人被埋在哪裏嗎?”

  宋秋瑟沒想到宋挽會問這個,滿不在乎的說:“姐姐問這個做什麽?”

  宋挽看著宋秋瑟的眼睛,說:“就是覺得她有點可憐,想祭拜她一下。”

  “可憐”二字刺激了宋秋瑟,她垂眸,神情變得薄涼,幽幽地說:“天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咱們也在其中,姐姐怎麽還有閑心管別人啊?”

  看著宋秋瑟的臉,宋挽說不出話來回答。

  她的瑟瑟也很可憐,被迫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折磨,她來了以後也不能救她脫離苦海,她確實是沒有資格同情別人的。

  “好了,”宋秋瑟重新笑起,歪著腦袋俏皮的看著宋挽,“我知道姐姐心善,姐姐想去祭拜她,等買完衣服,我陪姐姐去便是了。”

  宋秋瑟的笑容感染力很強,連馬車裏好像都明媚了起來。

  宋挽心念微動,抓住宋秋瑟的手說:“瑟瑟,我們會平安離開睦州的。”

  我們一起離開這裏,然後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宋挽很用力,把宋秋瑟抓得很緊,宋秋瑟愣了一下,笑得越發明豔,點頭說:“我相信姐姐。”

  馬車很快到達成衣鋪,宋秋瑟像以前一樣,熱切地幫宋挽選衣服。

  睦州不及瀚京繁華,成衣鋪的衣服也沒有瀚京的多,宋秋瑟選的很認真,時不時和宋挽交流一下意見,這種場麵讓宋挽感覺很溫馨,宋挽配合的應答,不忍迫壞。

  宋秋瑟很快幫宋挽選了三套衣服,宋挽輕聲說:“這些衣服瑟瑟穿著應該也很好看,瑟瑟要不要也試試?”

  宋挽不想再看到宋秋瑟穿那身輕透的紅色紗裙了。

  “好啊。”

  宋秋瑟爽快的應下,和宋挽一起進入更衣室。

  兩人一同褪下衣物,宋挽沒有注意到,宋秋瑟換衣服的時候一直是看著她的,她梳著婦人發髻,衣服一脫,光滑纖細的脖頸便顯露無疑。

  宋秋瑟很清楚的看見,宋挽脖子後方兩寸的位置,多了一個梅花形狀的圖案。

  宋秋瑟與宋挽一起長大,宋挽前幾年又總是在泡藥浴驅寒,宋秋瑟比誰都更確定,宋挽脖子上原本是沒有這樣的圖案的。

  “姐姐,”宋秋瑟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宋挽,更加近距離的觀察那朵梅花,“你脖子上的傷怎麽不見了?”

  宋秋瑟問著,抬手在那朵梅花上麵摸了一下。

  許是她的手太涼,宋挽瑟縮了下,那朵梅花也跟著顫了顫,如同活物。

  和她們的不一樣。

  宋秋瑟撚了下指尖,不能確定薩蘇對宋挽到底做了什麽。

  宋挽轉身看著宋秋瑟,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脖子上的傷就好了,而且我記不起那夜昏睡前發生的事了,那夜你可曾看到過我?”

  “那夜我與大人一直待在一起,未曾出門,自然沒有看到過姐姐,”宋秋瑟回答得很快,語氣和神態都很自然,“姐姐問過世子嗎,他不是與姐姐住一個房間麽?”

  宋挽說:“那夜他先睡了,醒來便發現我暈倒在地,並未發現什麽異常。”

  宋秋瑟露出了然的表情,點點頭說:“這樣啊,不過姐姐如今沒有發現身體有什麽不適,傷口恢複得快也是好事,也許是姐姐之前一直行善如今得到的福報也說不定呢。”

  宋挽配合的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仍覺得有蹊蹺,並不認為這是什麽福報,但她不想讓宋秋瑟跟著擔心。

  宋秋瑟把兩人試過的衣服都買下來,宋挽注意到夥計沒問她要錢,疑惑的問:“他們都是到府上賬房收錢麽?”

  宋秋瑟掩唇笑起,說:“姐姐在說什麽呀,大人是這裏的父母官,要他們的東西是他們的福分,他們哪裏還有收錢的道理?”

  宋秋瑟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徐影清不是拿著朝廷的俸祿在做事,而是在犧牲自己幫這些百姓做事。

  宋挽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有種極無力和壓抑的悲哀。

  徐影清在睦州隻手遮天八年,沒人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女兒被殘害,又有多少人被荼毒,朝廷不知道他們過著怎樣的生活,如果這次也沒人把徐影清的勢力全部鏟除,這些百姓還會繼續生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而瀚京的權貴,也依然會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宋挽的表情不自覺凝重起來,宋秋瑟挽著她上車,柔柔道:“姐姐,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命數,你不要總是想著別人如何,對自己好些才是正理,大伯和大哥不就是為別人想太多才落得如此下場嗎?”

  宋秋瑟的語氣有點嘲諷,宋挽便知道,她對宋父和宋清風也是有些埋怨的。

  若是他們沒有執著於要為那些早就死去的將士鳴冤,宋家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宋秋瑟也不會遭受這麽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她原本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會有這樣的想法再自然不過。

  宋挽理解她,也心疼她,握住她的手說:“瑟瑟,對不起。”

  宋秋瑟看著宋挽的眼睛說:“姐姐也是受害者,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呢,況且我也沒有怪大伯和大哥,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不然這個世道不就全是壞人沒有好人了嗎?”

  宋挽喉嚨發哽。

  她在書上讀過很多先賢的英勇事跡,知道堅持正義是一件很難的事,維護正義有時候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氣,但隻有親身經曆過她才知道,要做這件事,很多時候還要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

  世人會為這些正義之士的壯舉歌功頌德,卻隻有他們和他們身邊的人知道,這些壯舉之後是怎樣的荒蕪和哀痛。

  眼眶有點熱,宋挽深吸了幾口氣說:“瑟瑟,你說得沒錯,宋家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那些做壞事的人,我們經曆了很多苦難,但我們的心還是清白的,你要和我一起活下去,讓其他人明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好嗎?”

  這是宋挽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

  宋秋瑟笑起,俏皮的說:“姐姐,我現在就活得好好的呀,為什麽你看起來很擔心我會想不開?”

  因為你過得很不好。

  宋挽不敢戳穿,勉強露出笑容說:“我就是有點擔心,你答應我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宋秋瑟點頭,說:“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

  宋秋瑟答應得很痛快,宋挽的心稍稍安定了點。

  馬車半路去城中的棺材鋪買了一些紙錢,然後便出了城,一直往西走了幾裏地,最終停在一個荒無人煙的亂葬崗。

  她們到時日頭正盛,宋挽看到一個個墳頭卻還是覺得有些陰森。

  徐影清就讓人把自己的發妻埋在這種地方。

  這裏不會有人來祭祀,在春雨的滋潤下,野草長得都有半人高了。

  宋秋瑟四下看了一眼,確定了方向對馬夫說:“我和姐姐過去看看,你不用跟著了。”

  馬夫也嫌晦氣,忙不迭的應下,將香燭紙錢遞給宋挽。

  宋挽接住,宋秋瑟已提步走進草叢。

  宋秋瑟今日雖然穿得保守一點,麵上卻還是畫著精致的妝容,頭上也插滿頭飾,她和這個亂葬崗看上去格格不入,但她步履輕快從容,好像曾來過這裏無數次。

  宋挽跟上宋秋瑟的步伐,很快在最裏麵的一個墳堆停下。

  這個墳堆四周沒有長草,土是新翻的,明顯是新墳,不過墳頭隻壓了塊石頭,連墓碑都沒有,潦草極了,如果不是宋秋瑟帶宋挽來這裏,宋挽絕對不會想到這底下埋著徐夫人。

  “就是這裏了,”宋秋瑟說完側身讓開,“不管怎麽樣,我都是搶走了徐夫人寵愛的人,沒什麽資格給她上香,姐姐來吧。”

  說這話時,宋秋瑟的眼神冷漠,神情也頗為寡淡,看不大出來她對徐夫人抱有歉意。

  宋挽在墳前蹲下,拿了香燭點燃插在地上,燒了兩張紙錢後問:“徐夫人的棺材是瑟瑟你買的嗎?”

  徐影清做得絕,徐夫人死後,他連靈堂都沒設,就讓人草草把人埋了,而且墳頭什麽都沒有,宋挽想起那口棺材便覺得有些矛盾,這才聯係到宋秋瑟身上。

  宋秋瑟望著遠處高低不平的無名墳頭,淡淡的說:“也是大人念著多年的夫妻恩情才準我買的棺材,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應該能欣慰一點吧。”

  這話不知是說給徐夫人聽的還是說給暗地裏監視她們的人聽的。

  宋挽沒再說話,把帶來的紙錢都燒給徐夫人,希望她來世莫要再不走運嫁給徐影清這般狠心絕情的人。

  回去的路上,宋挽和宋秋瑟都沉默著沒有說話,入城的時候,正好碰到好幾個人也要進城。

  守城官兵認出她們坐的馬車,讓那些人等著先讓她們的馬車進,那些人不滿的嘟囔起來

  “我們先到的,怎麽讓她們先進,也太不公平了吧。”

  “就是,所有人都在排隊,怎麽她們就不用排,而且我們還趕時間呢。”

  說話的人底氣很足,聽起來像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守城官兵有意討好宋挽她們,對那些人的態度便有點凶,沒說幾句便發生了衝突。

  宋挽正想讓馬夫跟官兵說讓他們先進城,便聽得一聲驚恐的叫喊,掀開簾子一看,地上有好幾條蛇在遊走,膽子小的官兵退到一邊,膽子大的則抽刀將那幾條蛇斬斷。

  那些蛇扭動幾下便不動了,血腥味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樣的畫麵原本會讓宋挽頭皮發麻的,宋挽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害怕,反而覺得空氣中的血腥味有點清甜好聞,甚至控製不住的咽了下口水。

  她很想……嚐一嚐那血的味道。

  宋挽被這個念頭嚇到,放下簾子不再看外麵的場景,心髒卻還砰砰的跳個不停。

  “姐姐,怎麽了?”

  宋秋瑟拉住宋挽的手關切的問,她的手有點涼,宋挽莫名覺得很舒服,忍不住用自己的手蹭了一下,而後咬了下舌尖借助痛意保持清醒,說:“沒事,這些官兵認識你麽?能不能讓他們不要為難那些人?”

  “好。”

  宋秋瑟沒有出麵,直接讓馬夫給那些官兵傳話。

  那些官兵本來想直接把人抓進大牢的,聽了馬夫的話隻能趕那些人離開,那些人卻不肯走,大聲說:“這些蛇值一兩銀子,你們得賠錢給我們才行!”

  “你們想錢想瘋了吧,這玩意兒能值一兩銀子,快給老子滾,不然老子讓你們把牢底坐穿信不信?”

  那些官兵說著抽刀威嚇,眼看要再起衝突,宋秋瑟掀開簾子走出去,官兵一看到她立刻恭敬行禮,齊聲道:“瑟姑娘。”

  宋秋瑟沒有理會他們,抬眼看向鬧著要賠償的那幾人,見他們腰上都挎著一個竹簍,看上去頗沉的樣子問:“你們的竹簍裏裝的都是蛇?”

  宋秋瑟生得漂亮,說話又溫柔,原本還氣得麵紅脖子粗的幾人一下子沒了氣勢,互相看看,推了一個人出來回話。

  “我們幾人無意冒犯姑娘,隻是急著進城交貨,好趕在天黑前回家,這才著急起了衝突,還請姑娘不要害怕。”

  那人說話挺客氣的,宋秋瑟卻並不領情,說:“我在問你竹簍裏裝的什麽東西,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那人的臉紅了一下,說:“回姑娘,我們的竹簍裏裝的確實都是蛇。”

  “你們方才說這些蛇值一兩銀子,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是城中有人專門在高價收購,說是京中有貴人得了病,需用萬蛇蛇膽入藥,姑娘若是不信,可隨我們一起去交貨。”

  守城官兵厲聲喝斥:“胡說八道,這玩意兒又不是什麽稀罕物什,怎麽可能值這麽多錢,我看你們分明是心懷不軌,想要作亂!”

  守城官兵吼完便要抓人,宋秋瑟柔柔道:“慢著!”

  宋秋瑟說話還算有份量,那些人立刻停下,急切的說:“瑟姑娘,你千萬別被他們騙了。”

  宋秋瑟冷冷的看了說話的官兵一眼,說:“既然就在城中,便去看看虛實,若他們敢撒謊,抓起來便是,何以這般武斷就定了罪?”

  那官兵被宋秋瑟這一眼看得縮了縮脖子,連連應是,點了三個人一同護送,和那幾個捕蛇人一起進城。

  收購蛇的地方在一家藥房,幾個捕蛇人進去,立刻有夥計來驗貨,確認竹簍裏的蛇都是活著的,夥計拿了銀子給他們。

  十條蛇便值一兩銀子,他們的確沒有撒謊。

  宋秋瑟讓官兵拿了一錠碎銀賠給那幾個捕蛇人,等那些人走了,走進藥房問那夥計:“是誰讓你們在城中高價收購這些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