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謝過世子殿下。”

  宋挽對著楚逸辰盈盈一拜。

  她的衣領微微敞開，裙擺有些髒汙，下巴被趙黎捏過的地方留下淺淺的紅印，很狼狽，但她的背脊挺直，表情也很平靜，像一朵不爭不吵的君子蘭，哪怕經過狂風吹折，也依然頑強的靜靜盛開著。

  楚逸辰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

  之前閃過的卑劣想法在無形之中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他在幹什麽？

  他在任由別人欺負他的阿挽，甚至希望他的阿挽被欺辱之後到他麵前痛哭流涕的認錯。

  他算哪門子的正人君子？

  楚逸辰薄唇緊抿，麵色陰沉，趙熠在一旁看得分明，意味不明的問：“世子的臉色怎麽這麽差，可是覺得這賤婢道歉道得不夠誠懇，那不如讓她……”

  “夠了！”楚逸辰急切的開口，趙熠悠哉遊哉的掃落椅子上的殘渣坐下，鼻間溢出一聲：“嗯？”

  趙熠沒有發火，臉上的表情也和平時差不多，叫人一時辨不出喜怒，楚逸辰卻在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剛剛打斷的，是當朝三皇子的話。

  楚逸辰忙收斂情緒，恢複一慣的清冷從容，懇切道：“逸辰失態，請三殿下降罪。”

  趙熠理了理衣襟放鬆身體靠坐在椅背上，說：“是本殿的人惹了世子不快，本殿為何要降罪於你？”

  楚逸辰認真的說：“殿下誤會了，她沒有惹我不快，方才逸辰隻是想到其他的事有些走神了。”

  “原是如此。”

  趙熠點點頭，讓宋挽起身到自己身後站著。

  宋清風很快讓人又搬了個茶幾過來，重新奉上茶點，趙熠取代趙黎在這裏坐著再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楚逸辰這會兒有些難以麵對宋挽，本想找借口離開，卻又聽見趙熠問：“秋獵之後，聽說世子的妹妹被禁足在家，如今她解禁了嗎？”

  如今正是遴選太子妃的關鍵時期，趙熠突然問起楚若琪，楚逸辰立刻警惕起來，謹慎的說：“謝三殿下關心，上次葉相嫡女生辰，母親已經讓舍妹解禁。”

  趙熠拿起糕點吃了一口，說：“牽扯進大理寺的名案，我還以為令妹會被關到冬桂節再解禁，沒想到這麽快就放出來了。”

  趙熠這話乍一聽像是無聊時候的閑談，仔細一聽卻隱隱有敲打之意。

  楚逸辰暗暗心驚，說：“舍妹這些年被寵壞了，性子的確有些驕縱，我回去後定會轉告母親對她多加約束。”

  “楚小姐也不是驕縱，隻是久居深閨，不諳世事，過於天真罷了，對皇室中人來說，這種天真極為難得呢。”

  趙熠又真假難辨的誇了楚若琪一番，楚逸辰一時無法判斷趙熠到底想做什麽，下一刻，趙熠話鋒一轉，說：“上次本殿偶然見到令妹與國公府嫡小姐衛苑在宮裏起了爭執，衛苑受國公影響，習了些拳腳功夫，令妹在衛苑手上吃了些苦頭，世子可知道此事？”

  楚逸辰自然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他沒想到趙熠也知道。

  楚逸辰沉了臉，世家大族都要顏麵，楚若琪跟衛苑動手本就失了體統，還被趙熠看見，把衛陽侯府的臉都丟完了。

  趙熠像是沒看見楚逸辰的臉色，繼續說：“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本以為令妹吃過一次虧，後麵就會學乖繞著衛苑走，沒想到上次秋獵，令妹還主動去招惹衛苑，最後給衛苑做了靶子，女兒家玩玩鬧鬧本也沒什麽，隻是屢屢如此，對衛陽侯府的顏麵終是不好，對吧？”

  楚逸辰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他強壓著怒火說：“三殿下說的極是，是衛陽侯府管教無方，三殿下放心，我這就回去將她重新禁足，讓她好好學習規矩！”

  趙熠吃著糕點告完狀，拍拍手上的糕點屑說：“本殿就是隨口這麽一說，世子也不用這麽著急。”

  楚逸辰一刻也坐不下去，說：“逸辰還是先回去了。”

  趙熠沒有挽留，等楚逸辰走遠，輕聲問：“你真的了解這個男人麽？”

  他問的是宋挽。

  若是以前，宋挽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回答。

  她了解楚逸辰。

  這個男人清雅高貴，淡泊名利，不與世俗同流，胸懷家國天下，才華橫溢，風華絕代。

  但現在，宋挽說不出口。

  她真的了解楚逸辰麽？

  認識這麽多年，她隻見過楚逸辰完美的一麵，卻不知道楚逸辰也會動怒，動怒的時候會沉著臉，風雨欲來。

  楚逸辰發怒的時候會做什麽？砸東西還是打人？

  她什麽都不知道。

  宋挽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趙熠撚著指尖，眸底幽光閃動。

  有些人，看上去越是完美，皮囊之下的靈魂就越是出乎人的意料。

  趙郢走後一直沒回來，趙熠沒再上場，接替趙黎和楚逸辰坐在旁邊做裁決。

  傍晚，一天的練習結束。

  顧岩廷毫無疑問拿到了趙郢的那枚紫玉玉墜，趙熠把自己那塊白玉也給了一個有明顯進步的世家子弟，因為沒人贏過顧岩廷，趙黎和楚逸辰的彩頭沒有給出去。

  趙熠休息了大半下午，精神很足的鼓勵大家：“顧校尉的假還有九日，接下來贏過他的機會還有很多，不要氣餒。”

  眾人稀稀拉拉的應著聲離開校場準備回家，趙熠對顧岩廷說：“顧校尉的婢子我用著還挺得心應手的，就等顧校尉假期結束再送還，顧校尉應該不會介意吧。”

  顧岩廷沒看宋挽，隻看著趙熠說：“隻要三殿下能護她無虞，不管多久，都可以。”

  別人賽一天的馬都累得筋疲力盡，顧岩廷卻和上午來的時候沒多大的區別，好像有無窮無盡的體力。

  其他人都沒注意到這裏，趙熠看顧岩廷的眼神多了分深意，問：“顧校尉之前不是說不在乎這個婢子的生死麽？”

  顧岩廷坦蕩蕩的說：“三殿下不也說了，那有可能隻是騙人的說辭。”

  宋挽猛然抬頭，驚愕的看著顧岩廷。

  他這是在直接向趙熠承認，他其實是在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