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兩點多，宸曉漸漸醒了過來。

  他現在症狀嚴重，並發症伴隨著持續的高熱，有時即便醒來了，意識也是模糊的。

  而現在，他意識清晰不少，眼神對準了焦距，看著身上連滿的管子，周圍陌生的病房，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腦中回蕩——

  回光返照。

  學醫這些年，從業幾年，見慣了各類生死，他太明白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麽，他身體的器官都在衰竭，把殘餘的細胞和血液供給了大腦，向外傳遞最後訊息……

  人人皆有一死，想不到自己會這麽快。

  宸曉空洞的目視天花板，心理一番感傷後，他勉強側過身按呼叫鈴，伸出的手卻怎麽都不聽使喚……

  護士在監視器上看到他醒了，就去找人。

  不多時，唐洛進了病房。

  無菌病房防止感染，一次隻能進一個人。

  唐洛一直沒睡，倒沒什麽疲倦，穿著一件醫院的白大褂，全身做過消毒，還戴了個醫用口罩。

  她先檢查了一下檢測儀上的數據，同時看了宸曉一眼，“感覺怎麽樣？”

  “我……”宸曉一開口，才覺得嗓子幹啞的要命。

  唐洛調節了一下病床高度，端了一杯水喂給宸曉喝了幾口。

  他嗓子緩過來一些，但開口的聲音也很嘶啞，透著虛弱的無力，“……我快不行了吧？這個、到底是什麽病？”

  “F洲錐蟲病，你是被感染的。”唐洛把水杯放去桌上，側身站在床旁，從大褂兜裏拿出電筒照了一下宸曉的眼瞳，沒擴散。

  “這病……成絕症了？”宸曉昏頭漲腦的，但醫學知識沒忘，普通的錐蟲感染及時治療就能痊愈，他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症狀，確實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但是……

  也不該惡化成這樣啊。

  宸曉想不通，大腦也不靈光，他握起的拳頭都很綿軟，沒啥力氣的錘了腦袋兩下，再捶第三下時被唐洛拉開了。

  她扣著宸曉的手腕，手指搭在脈搏上。

  宸曉仰頭靠在了枕頭上，兩眼放空，“之前，發脾氣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控製不住……”

  唐洛嗯了一聲，把宸曉的胳膊放回床上，拿毯子蓋好，“沒人怪你，不用多想。”

  “那就好……”宸曉難受的渾身發痛，跟像被人狂揍一頓似的，又像在鐵軌上被火車反複碾壓，每個關節都疼的要命，比普通發燒還疼，還難受！

  他快受不住了，也感覺可能真的時間不多了，索性把心一橫，“我走了以後，賬戶裏的錢，別都給我爸媽，給他們三分之二就行，其餘的給我弟弟……”

  “他倆工作狂，野生動物才是他倆親兒子，我和我弟弟都是充話費送的……我弟弟喜歡打籃球……老大，聽我說完……”

  門外，楚琀等人已經到了。

  賀尋也推著輸液架站在外麵，透過玻璃窗就看到這樣一幕——

  宸曉病入膏肓的臉色煞白，強忍悲痛的眼裏含淚，卻死死地拉著唐洛的手，哽咽著什麽。

  賀尋反複看了看，輕聲試探，“這是……宸曉挺不過去了？”

  放在以前，幾人肯定當玩笑話打趣幾句，但現在……幾人都不知道說什麽。

  當醫生的都明白，一場小感冒，一個小傷口，都肯能存在致命的風險，人命，有時候強大到超乎想象，有時候卻脆弱到難以置信。

  賀尋看著宸曉這樣，心裏也難受，沒再說話。

  看著一個生命走到終結，還是這種突如其來毫無征兆的，每個人心裏都像壓了一塊重石，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