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主意實際上不算是餿——任何一個政權，都是得靠賦稅來維持開支的。

  否則，朝廷上下，滿朝文武，吃西北風啊？

  或是指望拷餉？

  可拷餉也不是路子啊——李自成當初在北京城拷餉那麽狠，才拷餉了七千萬兩銀子，這個數字看起來多，但如果用來維持一個龐大帝國的開支，根本用不了幾年。

  所以，收賦稅是必行的路子。

  可牛金星的話一出口，便招惹來了在場的大順高官們的怒目相視。

  隻見到，藍田郡王劉宗敏，米脂郡王高一功，以及齊王李過，還有大順的徐國公田見秀，等一眾人。

  包括大順皇帝李自成，都對著牛金星，怒目橫眉起來！

  好吧，大夥都是苦漢子出身！

  而且，實際上，南明史裏麵寫的很明白，李自成他們還是蠻心係百姓的——是真的心係百姓，在入北京之後，如果他們選擇與士紳階級合流，而不是進行拷餉，李自成絕對能夠贏得士紳們的支持，不會那麽輕易的就失敗了。

  可關鍵老李同誌心裏是真的牽掛著老百姓啊！

  他並沒有與那些個貪官汙吏們合流。

  而是把他們全都給拷餉了……

  所以，即便是當下，李自成當上了皇帝，成為了統治階級，但他這種出身底層的一代目統治者，還是比較了解民間疾苦的，對於百姓們的苦，有切膚之痛。

  再加上，大順喊的口號就是闖王來了不納糧。

  如今再讓雲貴的窮苦百姓們納糧？

  李自成覺得，這有損他大順皇爺的臉麵。

  “皇爺，古往今來，曆朝曆代，沒有說不讓納糧的啊！”

  李岩鎖著眉頭，朝李自成苦笑著道。

  “不納糧，咱們大順上下，吃啥喝啥啊？”

  “額，哦不，朕，朕說了，不讓百姓們納糧，額們大順的弟兄們，當初為啥要反？還不是因為窮的過不下去了？額們弟兄們，這些年拚死拚活，打下來江山，圖的就是將來，能過上好日子，可額們過上好日子了，總不能讓底下的小民們，也苦了吧？那他們將來，不也得造額們大順的反？”

  李自成擺著手，連連說道，雖然他對雲貴的百姓們沒有太深的感情，甚至壓根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但這並不妨礙他跟這些雲貴的窮苦百姓產生共情。

  “皇爺，額們大順行的是分封，那分封的地從何而來？不還是從底層小民手中得來？”

  一旁的牛金星苦口婆心的勸說。

  “額們大順過來了，就是當壞人的，當不了好人啊！”

  “這……”

  李自成臉色微變——道理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分封製的土地，不是憑空得來的，大順現在占據了窮苦的雲貴，那麽，此地的耕地，自然是要全部納入到分封製的體係內。

  不過很快，李自成就抓住了牛金星話中的漏洞——雲貴這邊的土地，理論上並不多。

  但這僅僅隻是理論上。

  進入雲貴之前，李自成還真以為這地苦的比他們陝西老家都不如呢！

  可當這幾個月在雲貴境內南征北戰，遊曆山水地形，考察地方後，李自成卻發現，雲貴實際上，還算可以，氣候溫和濕潤，適合長莊稼，而且雨水足，雖然山地多，但土地卻挺肥的，莊稼長勢可比他們陝西老家好的多了。

  隻是賬麵上顯得太過於寒酸了——賬麵上雲南有耕地近一百八十萬畝，貴州有耕地五十五萬多畝。

  而歸士紳們掌握的田地實際上也少——雲貴這片是土司說了算，漢人地主士紳很少，掌握的耕地也少。

  加起來了，也就是一千萬畝左右了。

  升鬥小民掌握的田地也不多！

  真正拿走耕地大頭的，是土司！

  想到這，李自成頓了頓語氣說道。

  “額已經琢磨好了，額們大順，在雲貴，根基是額們大順的二十萬好漢，所以，要行分封，但額們大順打天下不容易，雲貴的苦漢子也不容易，額們不能夠太欺壓他們嘍，何況，雲貴跟旁的地不同，無論是士紳，苦漢子手上也沒太多的地，雲貴據額跟軍師們估計，田土一萬萬畝還是有的，隻不過都被那些個土司們占了了。”

  “依額看，額們大順要行分封，對付的是土司們，而不是貧困百姓，相反，貧困百姓，額不隻不奪他們的田地，還給他們分地呢！”

  “皇爺，這個辦法好啊！”

  劉宗敏當即附和一聲。

  “皇爺，您這麽辦法，可行是可行，可是，雲貴的土司數量，太多了啊，一時半會，可平定不了，額們大順現在缺的是現錢，不收賦稅怎麽能成？”

  李岩思考了一下後說。

  隨後，又補充。

  “何況，行分封養兵足以，可是額們大順既然要也得養官員，也得養朝廷，也得築城，修工事，造銃炮，開作坊，製鐵甲，這些花銷也不少，上哪弄銀子去？”

  “這……”

  李自成皺眉起來。

  一旁的牛金星見此，適時的提議道。

  “皇爺，額們大順都殺土司，地主，給小民們分田土了，小民們感激額們大順的恩情，他們種恁多糧食，也吃不完，一年一畝地交個兩三鬥的‘餘糧’也是綽綽有餘的啊！”

  “這個嘛！”

  李自成略加思索，“餘糧”實際上就是稅，不過好聽了點。

  而且，李自成也覺得有理——一畝地值老多銀子呢，他白把地均給小民們種，小民們感激之下，一年給他個幾鬥的“餘糧”貌似挺合規矩的。

  一直沉默著的大國師宋獻策在李自成猶豫之下，也給他添了把火。

  “皇爺，朱明那邊的燕王在浙江分田分地，也不是白給的，百姓們需要一年納好四五成的租子贖買才行，額們大順一年隻要兩三鬥百姓吃不完的餘糧，可比明朝那邊良心多了啊！”

  這下，李自成也不猶豫了，他重重的點頭。

  “好好，那就收點餘糧！”

  李自成的話音落下，一旁的眾人卻依舊苦著張臉——廢話，均田後收餘糧，這是沒影的事啊。

  大順才剛剛的坐穩當江山。

  雲貴的土司們又桀驁不馴的，想完成清理土司，均田，分封，收餘糧。

  這需要時間啊，需要花功夫，慢慢的經營，起碼也得經營個一年半載的。

  而這麽長時間，大順吃啥，喝啥啊？

  一想到這，在場的文武將校們就黑著張臉，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過好在，李岩還是“創造性”的提出了一個建議。

  “皇爺，幹脆咱們管百姓們‘借糧’好了！”

  “百姓們能有幾個糧？能借到多少？還是打土司們，土司那邊，幾百年的積累呢，怕是有不少的錢糧，額們邊打土司，邊經營雲貴的地盤，雲貴地勢好守，額們大順二十萬天兵天將呢，分出來個十萬守邊就夠了，剩下的十萬，就全部投入到打土司，清田地當中！”

  李自成搖頭說道，李岩的借分明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說是借，跟明搶沒多大區別，這麽個借法，得傷透了雲貴小民們的心，所以，李自成是打算殺土司來籌措糧食，在他看來，土司們跟地主差不多。

  無非是地主無兵，而土司有兵罷了！

  這時，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隻見到大順的靖北候馬進忠，跑了進來，嚷嚷道。

  “皇爺，額們派往緬甸那邊，要求他們交出明朝的貪官汙吏的弟兄，被緬甸那個驢日滴國王，叫啥隆的那個鱉孫，差人用大象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