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通透的拿依
作者:黑米K      更新:2021-11-10 17:11      字數:2131
  死了以後,我才理解‘花花世界’的含義,然而隻能做觀天之魂。

  “那——你的作品借他的名字傳播於世,你介意嗎?”我又問。

  曲小雲聳著肩,臉上的微笑變成大笑,周圍的樹林因其笑聲而沙沙作響,仿佛每棵樹裏麵,都住著一個曲小雲。

  “你這隻鬼!哈哈哈!”

  我皺眉:“又或者說,你故意把旋律給他,讓他名聲大起;而那些失蹤的女孩最終會被發現,陳易加也逃不過身敗名裂——這是你本來的計劃吧?”

  “若真如你所說,你會因為打亂了別人的計劃而內疚嗎?”她的口、眼、耳、鼻中竄出灰黑的霧氣,繚繞於她的頭顱和周身。

  “會吧。因為沒有早一點打亂。”我看著她,絲毫不懼怕,“那麽,一個女孩換一個旋律嗎?”

  “他殺我的時候,我正沉醉於一段新的旋律,調整、潤色。等一切都確定的時候,我輕聲哼出這段旋律,我看著陳易加把我的屍體埋進這個樹林,才發現自己死了。也許是天意,他把殺戮與音樂的巧合看成必然,多麽逼仄的想象力。”曲小雲輕蔑地輕聲說。同時,她身邊的霧氣一點點攀爬至我身上。

  “那你知道嗎?那些女孩吃了鎮魂符,被埋下去的時候,沒有真死。”我有點生氣。

  “唔。”她漫不經心地哼道,“你們應該把賬算在陳易加頭上,可惜,他摔成癱瘓了——你們指望的特刑科調查員還叫了救護車。還是你想說,給她們吃鎮魂符的陳易加,還沒壞透芯?”

  我看著她的眼睛,並不能忽視視線範圍內、侵入我周身的灰黑霧氣。

  “對於陳易加,對於那些女孩,你沒有半點在乎。”我生氣地說。

  “你在評判我?我錯了嗎?”曲小雲往前,她的鼻尖幾乎要與我的碰到一起,“我曾努力想要平衡我的能力與他的尊嚴,可是行不通,我選擇了前者。因為尊嚴這東西,不是我想給,就給得了的。我早知道,他終將殺我。而唯一令我可惜的,是我腦內的那些靈感,它們終需以實體為世人所得。陳易加作為中轉站,是個不錯的工具人,但——”

  曲小雲目露凶光:“看你幹的好事!”

  不論是為鬼或為人時,我都不常打架。眼下,我的四肢都被霧氣纏繞住,像具木乃伊,隻待繃帶收緊。

  我閉上眼睛,散開我的思緒,也許這樣,我就能飄出來了。

  可是半點作用都沒有。

  曲小雲用霧氣扼住我的脖子。不適讓我被迫睜開了眼睛。

  起先,我隻覺得曲小雲身後的大樹變得更加高大了。然後,我見那不同層次的黑暗中,有一小點綠光。小點匯聚,成一把長槍,直向我而來。

  我看見曲小雲眼中的我的眼睛裏的綠點。

  曲小雲撤身退至樹裏。

  拿依從綠點產生處翩然而下,站在我麵前。

  “你口口聲聲說,音樂是你唯一執念,那是否因為你發現,聽取過你音樂的人們,與你產生了連結,從而使你作為鬼的力量,不再消減,直至湮滅?”拿依說著,眼睛卻盯住我的脖子。

  “你不是鬼?妖?”樹裏的曲小雲發出聲音。

  “你不必知道。”拿依轉過身,背對著我,“你需要知道的是,膽敢傷害我的食物,要付出的代價!”

  我看到綠光遊走於拿依的右手臂,至其食指尖,聚而塑之,成綠犬,脫而追之,直向曲小雲藏身的樹而去。

  我呆呆地看著拿依的後腦勺,甚至忘記了喘息。

  直到拿依轉回來看著我:“陳宋宋,看看你又招惹了什麽。”

  我大吸一口氣,左右轉動著眼珠子,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難道說——你寧肯被這惡鬼殺了,也不願被我吃掉?”拿依問。

  我連忙擺手:“當然不是!我不知道怎麽跟鬼打架嘛,才被她占了上風!”

  可是,你一早就在了,為什麽現在才出來呢?

  “走。”拿依抬腳就走,我隻好緊緊跟上。

  “那個曲小雲怎麽辦?”我邊走邊問。

  “鬼煉火擒了它,就會回來找我,然後交給特刑科。”拿依說,腳步不停。

  “曲小雲為什麽不能自己去發歌,非得通過陳易加?”我問。

  “鬼的所有聲音都與人不在一個頻率,有個詞——鬼吟嘯嘯,你沒聽過?”拿依問。

  “現在聽過了。那——陳易加為什麽能聽到呢?他埋人的時候,就會聽到一段旋律,然後回去加工,叫人填詞,就成了他自己的歌。既然這旋律是已成鬼魂的曲小雲唱的,他應該聽不到呀。”我真的很疑惑。

  “還記得這樹林裏的樹妖嗎?”拿依問。

  我點點頭:“你說,它會抓住樹林裏的鬼魂,把它們變成地縛靈。”

  “曲小雲就是地縛靈,她無法走出樹林,而隻有在這樹林裏,變成亡魂的她才能被聽見。這樹林,因為樹妖的力量,成為生者與亡魂可以對話的結界。”拿依娓娓道來。

  我一邊聽著,一邊感慨於拿依的廣知,以及他的廣知帶給他的通透感。

  “拿依,你幾歲了?”我問。

  拿依腳步一停,我也趕緊停住。

  “怎麽想起來問這個?”他冷冷地說,語氣與三秒前截然不同。

  “就是——和你相處下來,發現你知道的一切,可能是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你活了一百年?兩百年?”我看著他。

  “要看你怎麽定義‘活著’。如果是來到這個世界,應該已經過了三百六十二年。如果是有意識,該是千年;如果是有聽覺開始,那恐怕有萬年了。”拿依看著我。

  我點點頭。

  原來通透感是這麽來的。我決定以後要對拿依好一點,畢竟——尊老愛幼嘛!

  我想問拿依,我們這麽著急,要去往哪裏。可我說不出話了。

  我的腳步越來越沉,像陷入泥沼,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

  等到拿依回頭找我時,他已經離開我很遠了。在漆黑一片的深林中,我一度覺得自己即將成為黑暗的一員——靜謐、孤寂、耀眼的黑。我十分渴望看到拿依的臉。他曾帶我離開痛苦的海,而那海中,有我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