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席隨手拉開椅子在顧轍對麵坐下，後者伸長脖子努力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笑得痞裏痞氣，還朝樓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昨晚怎麽樣？我可聽大家說昨晚隱約聽到有人哭了，還挺慘烈。”

  顧轍壓低聲音：“你對我的演員也太過分了吧，這還在劇組呢就這麽放肆。”

  “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楚穆席不輕不重地橫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我昨晚見到他的時候就在哭，不知道受了什麽委屈，一直哭到半夜才睡著。”他靠在椅背裏環著雙臂，淡淡地掃了一圈兒餐廳裏的眾人，“昨天片場有發生什麽事嗎？”

  顧轍回想了一下，肯定道：“沒有，我們劇組的氣氛很好，而且小狐狸很招人喜歡，我都不怎麽罵他。”

  他開玩笑地說：“而且全劇組誰不知道那小狐狸是你楚穆席公司的人，平日裏還有一個孟蘇木在那兒寸步不離地看著，誰想不開去招惹他？”

  楚穆席自己也這麽覺得，隻好放棄了問顧轍這家夥。

  “我替他請個假吧，昨天哭成那樣眼睛都腫了，今天估計沒什麽狀態，也接不上戲，你把他的戲和別人的換一下。”

  “請假？我懂的。”顧轍促狹地笑，“我知道你要來，今兒本來也沒排他的戲。既然小狐狸心情不好你就好好陪著人吧，這兒有溫泉，據說裏麵富含什麽微量元素，養生得很。行，我出發了。”

  他抹了抹嘴起身，走了沒兩步又倒回來，滿嘴跑火車：“來野的可不行啊，我這劇組裏還有小姑娘，別給我嚇壞了。”

  楚穆席黑著臉上樓，走進了陸明煦的房間。

  窗簾十分厚重，遮光性也很好，屋裏漆黑一片，靜得連落根針都聽得到。

  男人摸到空調遙控器打開了換氣功能，又將窗簾拉開一道縫，就著外麵落進來的日光整理了一下屋子，把地上散落的遊戲機和卡帶都收到了桌子上。

  飲水機“叮”地一聲輕響，楚穆席兌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打開了床頭光線幽微的壁燈。

  陸明煦仍在沉睡，大約是鼻子不通氣的緣故，張開一點點嘴巴發出小小的呼吸聲，一雙緊閉著的眼睛微微紅腫，眼尾處的細嫩皮膚被紙巾磨破了一些，翹起一點點白色的皮。

  男人坐在床邊，伸出手指碰了下青年的臉頰。本來想喊他起床，看著又實在不忍心，沒想到陸明煦自己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人還未清醒就伸了個懶腰。

  楚穆席一把抓住青年準備去揉眼睛的手，低聲道：“醒了？不要揉眼睛，等會兒冰敷一下。”

  陸明煦終於清醒了，睜大眼睛望著麵前的男人，嘴裏遲疑地喚：“穆穆？”

  “嗯。”楚穆席把水杯遞給他，“嗓子啞了，喝點水，昨天晚上受什麽委屈了？”

  不問還好，一問眼看著青年眼圈兒又紅了，楚穆席拿他沒辦法隻好安撫：“好了，我不問。”

  陸明煦不吭聲，垂著眼睛乖乖喝水，前一天晚上混亂複雜的記憶慢慢回籠，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把水杯往床頭櫃一放，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啞著嗓子念叨“完了完了完了，今天要挨罵了”。

  楚穆席拉他一把：“今天沒有排你的戲，我也替你請過假了，不要急。”

  陸明煦陡然放鬆下來，身體一軟重新倒回床上，等著天花板歎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今天要遲到挨罵了。天地良心，我真的遭不住顧導的炮火攻擊。”

  他側過頭看著楚穆席：“我昨天還以為我在做夢呢，你怎麽可能出現在劇組。你過來了，公司怎麽辦？”

  大概是昨天的狼狽模樣被這人看到了，陸明煦現在一點兒都不拿楚穆席當外人看，反正也賴在別人懷裏哭過了，他十分自然地同自己老板親近起來，連“您”都不說了。

  楚穆席十分受用，有問必答：“公司還不至於沒有我就運轉不下去，我偶爾也想要放鬆一下。聽說這裏溫泉不錯，幹脆過來了。”

  他才不會告訴陸明煦，自己是因為擔心他才開車幾個小時巴巴趕過來的。

  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一起去泡一個清晨溫泉。

  開工的眾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大廳和餐廳都空空蕩蕩的，兩人隨便吃了些，又向經理要了一樓獨立溫泉房間的鑰匙。

  房間獨立的溫泉池並不大，大概隻有兩米見方，放兩個身高腿長的成年男性大概有點擠，免不了會有肢體接觸。

  溫泉池在房間的玻璃推拉門外，四周由大塊高聳的深色木板與隔壁隔開，種滿了性質溫和的植物，鬱鬱蔥蔥地擠在石頭池子邊。

  秋季早晨的空氣有些微涼，從不遠處天然溫泉處引來的池水冒著嫋嫋的熱氣，氤氳在空氣裏顯得霧騰騰的。

  楚穆席盯著看了半晌，想象到兩人在裏麵手足相抵的情形，突然後悔答應陸明煦一起來泡溫泉了。

  他轉過身試圖討價還價，猝不及防地被一件兜頭扔來的白色浴袍糊了滿臉。

  陸明煦速度飛快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全身上下隻裹了一件浴袍，看起來十分興奮。

  “穆穆，你磨蹭什麽呢？快點脫呀，這個水看著好舒服！”

  他赤著腳走到池邊，裸露的小腿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時被激得一哆嗦，急急忙忙地伸出腳尖去探了探水溫。

  “哇。”青年像一隻被取悅的貓，舒服地歎息了一聲，隨即坐下來將兩條小腿都泡入了池中，還不忘回頭招呼楚穆席。

  男人退無可退，隻好趁著對方背過身去的功夫快速地換成了浴袍，又走到房間自設的酒櫃前挑了一隻紅酒，倒進了醒酒器中。

  他走到溫泉邊隨手拉過一個漂浮著的木托盤，將酒和兩支高腳杯放了上去，和陸明煦並肩坐在了池邊。

  這溫泉是半露天式的，剛升起不久的太陽還沒那麽灼烈的溫度，穿過霧氣灑落在二人身上，場麵一度非常像兩個退休的老大爺並排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