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下，工廠大院廣播裏播放著譚詠麟今年出的新歌《爭氣》。

  而工廠大院分配的樓房裏，楊凡站在去年拍攝的彩色相片前，看著裏麵身材消瘦，麵容憔悴且青澀的自己，終於確定，自己重生了。

  從牆上掛著的日曆上得知。

  今天是1988年7月15日，一個令人絕望日子。

  楊凡清晰記得今天。

  上一世，自己同妻子顧小玲結婚後生下一女後的次年，妻子又懷上了二胎。

  可是這個時候，生二胎是要被找上門的，得交錢。

  一般情況下，根據個人收入，得一兩千。

  88年的一兩千塊，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辦事的王八蛋為了中飽私囊，二胎罰款最低都要一萬。

  還得給人買兩條好煙。

  交不起罰款，就隻能忍痛，不要第二個孩子，趁早解決。

  為了錢，那幫人甚至連已經出生了的都不放過。

  88年，一斤肉才三分多錢，大多數地方還用著糧票。

  工廠廠長一個月工資才五六百塊錢，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能有六十塊都算高的。

  一萬塊，楊凡砸鍋賣鐵都交不起。

  於是就在1988年7月15的今天。

  收罰款那幫人等在妻子顧小玲工廠門口蹲她下班。

  等人一出來，立馬帶她去了醫院婦產科，然後聯係楊凡交罰款。

  誰知顧小玲一急，竟然滑了一跤。

  當時醫療條件差，孩子在醫院夾板床上都還沒取出來顧小玲就大出血。

  一母一子，雙雙殞命。

  楊凡進入病房裏，抱著妻子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賣掉所有能賣出去的東西，給妻子買了棺材下葬。

  次年國家出台新政策，鼓勵下海經商。

  楊凡毅然帶著女兒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成為開放經濟年代第一批下海創業吃時代紅利的人。

  比後來的企鵝、掏寶、度娘等創始人還要早上幾年甚至十幾年。

  從一家塑料原材料生產廠，幹到全國最大塑料製品供給商。

  並通過國家經濟增長速度推算出房地產最短五年內會迎來大升值，出錢投資房地產。

  用錢砸死了萬泰，成為全國最大地產商。

  再用地產賺的錢投資了阿尼巴巴、企鵝在內的一大幫互聯網產業。

  年到六十就一手構建出了龐大的商業帝國，財富是巴菲特的三倍之多。

  隻是盡管已經富可敵國。

  楊凡為了照顧女兒，也是一生未娶。

  更是一直祈求著有一天，自己能再見到逝去的妻子一麵。

  在確定自己真的重生了之後。

  楊凡神情冷了下來。

  上一世害死自己妻兒的那幫人，等自己事業有成回來尋找時，都因為沒跟上時代被時代淘汰後淪落到街頭搶劫，進了大牢。

  這一世，自己絕不會讓他們再傷害到自己的妻兒。

  更不會讓他們這麽輕易的就滾進監獄。

  現在太陽逐漸下山。

  已經是下午三點四十分了。

  夏天工廠通常六點多左右就下班，還有兩個多小時。

  楊凡換了身幹淨衣裳洗了把臉。

  推開臥室，裏麵女兒聽到聲音，立馬醒了過來。

  張開手臂就要抱抱。

  楊凡趕忙走到女兒身邊將他摟在懷裏。

  “小雪，爸爸要出去接媽媽下班，你一個人乖乖的待在家裏好不好。”

  “如果有人敲門的話你就什麽都不要說，躲進衣櫃裏等爸爸媽媽回來。”

  “爸爸回來給你帶大白兔奶糖。”

  依偎在楊凡懷中，小雪乖巧的點頭。

  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楊凡才拿起鎖出門。

  用鎖從外麵徹底將門反鎖。

  因為不放心，還特意敲響隔壁屋的門。

  “老王，我出去一趟。”

  “等會收罰款的人要是來了，你就跟他們說我們一家不在。”

  “不要讓他們帶走小雪。”

  王德發是楊凡發小。

  兩人穿同一條褲子張大的。

  他是幾年前跟老婆生了個女兒，第二胎老婆懷了個兒子，結果被收罰款的那幫人帶去直接給墮了胎。

  因為墮胎後沒能力給老婆買營養品。

  所以他老婆身體一直不好，今年還得了婦科病。

  聽到楊凡的話，他冷著臉右手拿起了門邊的鐵鍬。

  “你去吧，收罰款的那幫王八蛋來了，你看我把不把他們往死裏打就完了。”

  楊凡點頭。

  拿起過道灶台上的菜刀，說了句你自己小心就趕忙朝廠裏趕去。

  廠門口肯定是有收罰款的人盯著。

  楊凡不敢走正門，饒了一圈後從後麵翻牆走了進去。

  好在後院養的大狼狗認人，楊凡經常從他身邊走過，見到楊凡來了他也沒叫喚。

  從廠後院繞到顧小玲所在的服裝生產車間。

  裏麵，一台台縫紉機高速運轉，基本上都是女工。

  跟顧小玲熟識的人趕忙用手拍了拍正在縫衣服的顧小玲。

  混黃燈光下，頭發挽在後腦勺，皮膚薤白，容貌清純，穿著圍裙，一眼就能讓人感覺驚豔的顧小玲抬起了頭。

  見是楊凡，她趕忙起身走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小雪在家誰照顧啊？！”

  “收罰款的人在廠門外蹲你呢，我不來，今天就麻煩了。”

  聽到這話，顧小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急得直跺腳，都快哭了出來。

  “這怎麽辦，我，我們沒錢交罰款啊！”

  “那口子，怎麽辦啊！”

  “別急。”

  楊凡左右掃了眼，拉住顧小玲的手道：“你讓工友幫你請個假，去找袁主任，讓她帶你從後院回家，收罰款的人我來想辦法。”

  “不行啊！”

  顧小玲拽住了楊凡手臂，眼角閃著淚光。

  “收罰款的那幫人每次找人手上都拿著家夥，他們打你怎麽辦！”

  “我沒事，你趕緊走，肚子裏孩子重要！”

  楊凡推了顧小玲一把。

  見他這麽堅決，顧小玲隻能忍著淚跟工友說了聲朝著袁主任的辦公室跑了去。

  楊凡自己則是冷著眼，右手插藏在衣服裏，緩步走出車間，朝廠門口走了去。

  剛走出去，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提著家夥事就朝他圍了過來。

  為首的是一個叫李權威的人。

  早些年在鎮子上是一夥混混的頭子。

  平時就是帶一夥人攔攔上學放學的學生，收收保護費。

  長大一些家人花了點錢給他打通關係，把他安排進了單位裏上班。

  這下保護費不收了，開始披著張皮名正言順的收二胎罰款。

  幾個人將楊凡圍住，李權威咧嘴笑了起來。

  “姓楊的，你老婆肚子裏懷那小孩，罰款得交一交了。”

  楊凡冷著眼，淡淡道：“沒錢。”

  噗嗤！

  “沒錢？！”

  二狗子抬手拍了拍楊凡的臉：“那就沒辦法了，要不你讓你老婆跟我睡一覺，我寬限你幾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