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蘇醒

  呂烈從一片混沌中猛然睜開眼睛。他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沒有邊界的乳白色液體之中。突如其來的溺水感令人恐懼。呂烈開始下意識地伸出手腳踢打，可是他所碰所觸之處，皆是一片柔弱、卻韌性十足的障壁。

  這片乳白色的液體的阻力甚大。呂烈僅僅是拳打腳踢了一會會兒，他便氣喘籲籲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不得不在水中慢慢停下來，任由水的搖晃擺動著自己的身體。

  他沉靜下來，努力睜開眼睛，觀察著周遭的一切。

  這是一片神奇的世界。

  這裏沒有空氣，他卻能夠呼吸；四周浸盈了液體，他卻能夠睜大自己的眼眶；這分明是水下世界，他置身於此地，不僅沒有任何不適之感，反而覺得渾身上下暖洋洋，十分舒適。

  這種感覺……

  就像是呆在羊水中的嬰兒一般。

  呂烈愣愣地、隨著水波擺動了一會兒，他氣喘籲籲休息了許久，混沌一片的大腦才稍微透過一絲光。他迷茫地在水中伸出手，看著自己的十指，和纖細的手臂。情不自禁問道：我是誰？這裏是哪裏？我又怎麽會在這裏？

  記憶像是破了堤的洪水一般，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呂烈感覺大腦劇烈地疼痛，他試著在這片乳白色水中控製自己的身體，慢慢雙腳著陸——落在那片同樣柔弱卻有韌性的大地上。他半蹲了下來，死死抱住自己的頭顱，因為劇痛而身體微微顫動。

  他想要大叫，但是一張嘴，滿腔的咆哮隻化作一串沒有任何意義的泡泡。

  七年之夢，從自家的草埔上蘇醒；偶遇蘇文，進入神秘的寺廟；半夜開更的鐵匠鋪；當血佛開始消失，那個世界都開始扭曲起來；挖出蘇文的白骨；帶著惡意的黎遠；扭曲的時空；兩個世界的選擇；在黑風團山穀的最後賭注……

  不久，更多，更加匪夷所思的記憶回到了他的腦海。在時空機器麵前許下了自己的願望；在黑色巨樹上看到能夠通往樹頂的“電梯”；在死人盈地的穀底遇到黎遠和老科學家；在穀外和樹妖姥姥的恩恩怨怨……

  最後，所有的記憶，隻定格在了他在黑風團山穀山洞中，臨死之前，母親最後抱著自己的腦袋，輕聲道：“傻孩子，你又是何苦。”

  呂烈呆呆看著自己的手掌，良久，他的臉龐流下了兩行清淚。可是他感受不到自己哭了，因為他在水中。

  原來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可是就算在夢中，他仍然沒能救他得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死了兩次啊，一次是十四年前，被馬賊殺死的；還有一次是在夢中，他醒了，但是他留在夢中的父母，也即將被馬賊殺死。

  呂烈在水中蜷縮成了一團，靜靜地回憶那一場夢的餘光。

  那麽，現在的他，是否又是因為在黑風團山穀被殺死，所以又強製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那麽問題來了——

  他在進入夢前最後呆著的地方，不是那黑色巨樹之中的電梯麽？

  再不濟，也應該被送返到那三千死人的迷神宮殿下穀底啊。

  怎麽又會在這裏蘇醒？這裏，又是哪裏？

  呂烈睜大了眼睛，努力在這片沉浮的乳白色液體中滑行，他慢慢靠近了這攤乳白色液體的邊緣，一層略有些透明的、但厚實的白繭。

  這層白繭，就將這攤乳白色液體和呂烈，拘束在了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

  打破它，就能逃離這裏。

  呂烈抵抗著水的阻力，努力揮出拳頭，對著那層厚繭來了一拳。

  隨著拳頭慢悠悠落在上麵，白色的厚繭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是離被打破還差著很大的距離。這層繭不像是那種沉重的城牆一般堅硬，但是很有韌性，但也有柔性。呂烈估算了一下，就算他是在正常的環境下，沒有水的阻力，也很難打破這層白繭，更何況在此刻的這等環境中了。

  呂烈又毫無意義地向著這層阻隔他和現實的白繭來了兩拳，回應他的依舊是白繭不痛不癢顫抖了兩下。忽然，呂烈覺得一陣無法形容的困意向他襲來，他累了，放棄了身體對水流的抵抗。他整個人慢慢飄了起來，很快遠離了那層白色的障壁。

  他睡著了。

  ……

  不知道過了，呂烈又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這裏沒有日月和天空，他無法估算時間，也不知道在這片乳白色、奇異的水中世界中呆了多久。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在這裏已經自然睡、醒了好多次了。如果按一覺算是一天的話，他可能在這裏已經呆了十二天了。

  十二天，他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也沒有飲用過任何水源，但是此刻他的身體一點也不饑渴、疲乏，恰恰相反，他感覺現在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

  他猜測，這片乳白色的水是一種類似營養液的東西。隻要他浸泡在其中，無時無刻不相當於進食和飲水。

  這十二天來，他一蘇醒，就漂到那層白繭附近，對著它狠狠來上幾拳。可是奇跡並沒有出現，那層白繭依舊和他剛剛蘇醒時那般堅不可摧。他的拳頭，對於它來說就像是撓癢癢一般，別說每天就這麽幾拳，就是幾百拳、幾千拳，恐怕都難對其造成任何傷害。

  他已經在這裏被困了十二天了，可是他可不想被困在這裏一輩子。

  唯一的變化是，呂烈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指甲和頭發慢慢長了出來，他排泄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仿佛這片水體中有著獨特的魔力，自從自己進入這裏之後，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長。

  呂烈嚐試著遊到那層白繭附近，用自己的指甲狠狠剜它。一開始，自己的指甲隻能在那層白繭之上留下一個薄薄的印記，但是隨著呂烈每日不斷堅持地刺刻，他漸漸掌握了發力的方式，他的指甲也越來越長、越來越鋒利。他隻盯著同一條裂縫猛刻。滴水穿石，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道原本淺淺的縫，也慢慢深入進了白繭的內層。

  在水中的第七十五天。

  白繭被呂烈給鑿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