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太後的屍體
作者:七月九      更新:2021-11-10 08:44      字數:3122
  顧文君看著蕭寧晟離去的背影,心裏一點點往下沉。

  她看得一清二楚,陛下有殺心敬王也有殺意。這兩人完全沒有半點虛與委蛇的意思,關於“太後”,她要提前做好準備了。

  猶自想得出神,顧文君還站在門拐角處。

  突然,她眼前一暗,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便罩了下來,站到了顧文君麵前。

  “還看?”

  低沉的聲音在顧文君耳邊響起,驚得她心頭一片酥麻酸軟。顧文君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對行禮:“陛下恕罪,是在下冒犯了。”

  四周無人出聲,加上蕭允煜腳步放得輕,顧文君竟然沒有發現他已經從殿上走了下來。精致如畫的容貌一凝,雪白的臉上也浮出緊張。

  剛才她為了勸陛下忍耐,咳嗽出聲是大不敬。還好敬王沒有追究,不然要解釋過去也是個麻煩。

  “你怕什麽?”陛下問。

  “我剛才一時忍不住咳嗽,唯恐打擾了陛下。”剛發完龍威,蕭允煜身上還帶著那股冰冷的煞意,讓顧文君心裏一時惴惴。

  其實她也知道,要不是陛下心裏看重她,按她做的那些出格的事情,受幾頓罰都是足夠她吃一壺的了。

  但最後陛下隻是冷哼了一聲,輕輕放過。

  “你膽大包天,也會害怕?就算你把徽州鬧個天翻地覆,朕不也拿你沒辦法。”他周身的冷氣散去了,隻留下幽深沉穩的龍涎香,預示著當初的少年皇帝已然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我……”

  “夠了。朕不想再追究過去的事。”蕭允煜直接打斷顧文君的話,他半是命令半是勸告:“但是,沒有下一次。”

  他也想到,顧文君會不聽話,也沒有忘記威脅:“你記住,朕拿你沒辦法,但是還有辦法治一治你的師父、先生和同窗好友的。”

  到底還是用上了壓迫臣子那一套的禦下之術。

  顧文君心裏有些不舒服。

  不過受過陛下這樣百般特殊對待,她還是壓下自己那些心思,無奈地點頭應下:“是,陛下。”

  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就在麵前,雪膚紅唇,烏發星眸,一顰一笑,都讓蕭允煜心癢癢。真想把人抱住。

  可是還不行。

  陛下看得入神了,顧文君察覺到異樣,臉上騰起兩片淺色的霞霧,她掩飾般地換了個話題道:“敬王要查‘太後’的事,他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陛下,我們也要著手應對了。”

  蕭允煜微眯起狹長的眸子,他眼中浮光掠影,暗光微閃。

  “讓那老東西查,朕就把那個抓起來的刺客安在他頭上,看他有什麽法子撇清幹係。”

  對此,顧文君沒說什麽。

  這是陛下自己的想法,她不會貿然提意見。直接打敬王的七寸,利用敬王的心腹來對付敬王,也未嚐不可。

  不過關於宮裏那位假冒的“太後”,才是問題。

  顧文君便問:“‘太後’那邊怎麽辦?”

  假的畢竟是假的,就算顧文君有一手鬼斧神工的本事,將那貼身伺候的嬤嬤易容成了“太後”,她也變不成真的季太後。

  “母後年事已高,既安享了一段時日,也該下去服侍父皇了。”蕭允煜的語氣冷淡,可話語中暗藏的殺機卻毫不掩飾。

  他還留著暴君的殺性,毫不留情,動輒就要殺人。雖說,那常嬤嬤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手上經的髒事無數,也死得其所。

  真的太後死了,假的“太後”也死了。

  如此,假的也就是真的了。

  這簡單粗暴的法子,顧文君不知道該如何說。想到什麽,她眉頭緊皺,輕聲道:“陛下,季太後的屍體……陛下埋到哪裏去了?”

  她問的,自然是被蕭允煜誅殺了的真太後——季月然季太後。

  其實她更想問,季太後的屍首,還在不在?

  可別五馬分屍挫骨揚灰了!

  陛下的薄唇緊抿,沒有一絲笑意,他突然沉默了,沒有接話。眼見他這樣,顧文君也一同安靜下來。

  蕭允煜的眼中閃過邪戾的陰鷙,顧文君甚至後悔問出這個問題,但蕭允煜最終還是答了:“朕沒有埋。她就算死了,也不配入土!”

  她心弦打顫,無意識的一抖。

  “那——季太後在哪裏?”

  難道,扔到了亂葬崗?

  蕭允煜反問:“你問她的屍體做什麽?”

  “假的,還是成不了真的。”顧文君深吸一口氣,“如果敬王請出他找來的易容高手,就算‘太後’娘娘死了,臉上的妝扮還是能會毀去的——”

  都說死者為大,更遑論太後這樣的尊貴身份,一旦身死必定要百倍尊重。

  但是顧文君覺得敬王做得出掀開棺材勘查的事情。

  話音一落,她的心弦倏地揪緊了。顧文君反應過來,她心底裏,其實已經默認了陛下殺人封口的辦法……

  陛下想殺“太後”,她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勸阻,而是為虎作倀,幫陛下處理後續——“太後”死了,那就再把真太後的屍體搬出來,堵住敬王再施其他手段。

  說著,顧文君的聲音低落下去,緊抿著紅唇。

  陛下那張冷俊的臉上起了些變化,陰晴不定一陣,然後他眼眸微動,看了在旁侍奉的浣墨一眼。

  不等陛下開口,浣墨便已經心領神會,自發的開口。

  “顧公子,離上次你見過‘太後’的時日過去許久,也該去看看了。”要是有什麽易容偽裝上的紕漏,也可以增補一二。

  這是什麽意思?

  她問的是季太後的屍體,怎麽突然又回到假的“太後”身上了?

  顧文君心裏猶疑起來。但是浣墨引了路,她也不便多問,跟著浣墨去了“太後”的慈寧宮裏。當然,浣墨七繞八彎,都是撿了小路,避著旁人的。

  偶爾有宮人見到了她們,也是遠遠的就跪下行禮,不敢冒犯陛下的貼身大宮女浣墨,對於浣墨身邊的顧文君,更是一個眼神也不敢多看,死死低著頭。

  顧文君知道,他們怕的不是浣墨,而是陛下!

  顯然,自打爬龍床的宮女被廢,試探“太後”的刺客被捉,蕭允煜在這皇宮中的威勢越發滔滔,完全蓋過了昔日季太後的餘威。

  拔出了敬王插在宮裏的釘子眼線,他便更是君令無擋,底下的人也是君命必行,言聽必從,陛下的君威也更勝從前。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但當蕭允煜的暴君名聲過於顯著時,這反而成了一件壞事。

  人人都怕的皇帝,真的會是一個好皇帝嗎?

  一路走來,顧文君心裏反而更難受了些。她越發意識到,現如今自己是那個少數能影響陛下的人。

  因此,這輔佐君王的擔子也越發地沉重。

  慈寧宮很快出現在眼前。

  左右的宮人嚴守,大門緊閉。可是一見到浣墨,那守門的人二話不說,連一聲通報也沒有,便徑直打開了門,放任浣墨進去。

  顧文君腳步一頓。

  “這是不是有些太不加掩飾了。”

  ‘太後’的權是沒了,可到底還是名義上的太後,現在陛下卻是連表麵的功夫都不屑的應付了。

  浣墨淡淡一笑:“顧公子,‘太後’這時候一般都還歇著,為了節省時間,我們還是直接進去吧。”

  顧文君沒再說什麽,跟在浣墨後麵邁步進去。

  裏頭當然也是沒人攔的。

  宮裏燒著濃鬱的檀香,佛庵上插著數根細密的柱香,點燃的香火煙氣嫋嫋升起,將這慈寧宮熏得讓人暈眩。

  再往裏探去。

  “太後”果然躺在內室裏,但並不是歇著,而是昏沉地閉著眼。顧文君隻是一眼,就看得出,“太後”被下了藥,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想來,哪怕敬王不挑起這事端,蕭允煜對這位李代桃僵的假“太後”也忍耐到了極點。

  即便是個假的,蕭允煜也容忍不下去了。

  “顧公子教了我們,後麵我們便也依樣畫葫蘆的學,顧公子看看,這易容得可還行?”

  顧文君壓住心裏的無數情緒,她仔細看了。

  額頭、顴骨的增補都做得不錯,塗粉仿妝也細膩,離她自己的手藝也隻差了一些。見此,顧文君點了點頭,“不需要我再添什麽了,你們就做得極好。”

  浣墨停頓片刻,冰雪鑄成的臉上生出一絲猶豫,然後才緩緩道:“還是需要顧公子添點東西的……季太後,就在這裏。”

  季太後?哪位“太後”,真的季太後就在這裏?!

  就在她生前住著的慈寧宮裏?

  什麽!

  顧文君不敢置信睜了睜星眸,逼問浣墨:“在哪裏?”

  浣墨低下頭,許久,才伸出手,指向宮殿裏供奉著的佛庵,那金身塑造的菩薩似嗔似喜,一雙細長的假眼竟讓顧文君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陛下他,竟然把季太後的屍體封進了佛像裏,放在這個宮殿,受供奉受拜見,受這一切偽善的嘲諷,受這死後也不得解脫的折磨。

  自始至終!

  難怪,這宮殿裏的佛香檀煙,從未斷絕——

  在這一刻,顧文君陡然驚醒過來。

  她到底選擇的,是一個還未清明的年少君王,還是一個生來嗜血的暴戾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