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她的想法
作者:七月九      更新:2021-11-10 08:42      字數:2836
  對於敬王的打算,顧文君還一無所知。

  她甚至都不知道敬王也來了徽州。她怎麽能知道,任誰都會以為,敬王殿下回京是與皇帝爭鬥的。

  誰也想不到,從皇帝陛下手裏吃了一個悶虧之後,敬王不僅沒有留在京城設法扳回一城,而是默不作聲地來了徽州!

  但既然顧文君能遇到柳柳,此事就牽連了敬王,表明幹係甚多。

  現在又涉及徽州知府周立恒周大人的執政——顧文君知道,徽州必有問題。

  “顧公子,我沒有騙你,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救救徽州!”蔡金仍苦苦勸說。

  顧文君斂起細眉,陷入深思。

  她當然不是懷疑蔡金。眼前目之所及,一切貧寒艱辛都是血淋淋的苦楚,顧文君怎麽可能不信。

  一旁的書生之中,卻有幾個忙反駁道。

  “不就是徽州有一些貧民麽,這世間的人千千萬萬,總有窮的和富的,這也沒什麽吧?”

  “雖然這些人苦了些,可是城裏的百姓卻富足民安啊,想要維護一方難免需要犧牲的,周大人這樣做,也許是有深思熟慮的。”

  “蔡金你這是危言聳聽!徽州再怎麽樣,也輪不到需要拯救的地步吧。外麵有的是更落魄的地方!”

  蔡金臉色脹紅。

  他張口想要辯駁卻說不出話。人高馬大卻嘴笨得很,來來去去都是幾句。

  “不是的!我在徽州長大,這裏種種弊端是我親身感受,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旁人無法感同身受,自然說服不了眾人。

  顧文君卻是眉心一皺,雙目微沉。蔡金抓耳撓腮苦想的意思,她用一段話便道出本質。

  “城裏的百姓過得好,城外的卻落魄至此,這天差地別,沒有徽州百姓會想住在這貧民窟。

  那誰來決定徽州人住城裏還是這窟裏,又以什麽依據決定?”

  別的書生想也不想地回答:“當然是錢!窮的自然去外麵咯!”

  顧文君又問:“那周大人是怎麽判定誰有錢,誰沒有錢的?”

  她在引導這些書生們往深處去想。

  有人道:“有沒有錢,一看不就知道了?”

  顧文君搖頭,神色裏泛起憂愁。

  有錢的會掩飾,貧窮的也會裝闊。周大人顯然有一套更實用的法子。

  還是蔡金答了:“是稅!”

  “除了朝廷規定的賦稅,周大人每月還會向徽州再征用一筆錢。交不起的,也會落到貧民。”

  顧文君終於點了頭,可是精致的眉目間,愁思卻更重。

  稅?

  徽州竟然敢越過朝廷,私自定稅?

  眾人終於意識到,城裏城外的巨大貧富差到底意味著什麽。

  以及,周大人在徽州到底是如何“執法威嚴”的。

  不說交不出金額的,會被趕到貧民窟,從此被打成賤民,找不著好工作得不到信任,完全得不到任何希望。

  甚至一旦反抗詆毀周大人,也有無數種辦法讓那些“吵鬧多嘴”的人去貧民窟,不動聲色地消失。

  而讀得起學的本地書生一般小有家境,自然不受這些困擾。受困擾的也不敢聲張。

  外來趕考的,匆忙考完便各回各地,不會深究。

  也隻有蔡金這個低賤農門出身的,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又恰好遇到顧文君這樣的人物,才忍無可忍地抖落出來。

  苦苦營造的假象一旦戳破,便到處都是漏洞。

  再想到初見徽州時的繁華景象,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

  誰知道那背地裏蘊藏著多少殺人不見血的殘酷剝削。

  倘若放任徽州如此,那天下各地又該當何處呢?

  再說,徽州一個府州都敢如此,對朝廷和皇帝陛下陰奉陽違,那這背後又站著什麽厲害的靠山?

  眾人一凜,徹底沒了之前反駁蔡金的理直氣壯。

  怕了的轉而改口道。

  “其實我們就是來考會試的,甚至都不是徽州人。這些事情,其實與我們並無直接幹係,顧公子,我們還是趕緊找落腳處吧。”

  “是啊,我們隻不過是秀才書生,有心也無力啊。”

  “我們也幫不了什麽,分一點盤纏就繼續上路吧。”

  這些聲音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無論信還是不信,無論有什麽看法,所有人在聽到周大人時,心裏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退縮。

  心有不忍的,古道熱腸的張了張口,也是訥訥無言。

  這是力所不能及,是根本沒辦法的事情!

  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來徽州參加會試,是奔著廣大前途去的。誰知道周大人會不會是他們以後的頂頭上司。

  且不論未來,光是現在。周大人一句點評看法,就能影響甚至決定一個考生的命運。

  周大人不是考官,但一州知府的話,卻極為重要。

  讓他們這些考生學子去想,扳倒周大人,挽救徽州,實在太荒唐了!

  哪怕是顧文君,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顧文君確實才名遠播,是個當之無愧的少年才子。可是她有實權嗎?有能力嗎?

  除了一個連她身份都不認的顧家,顧文君幾乎一無所有。

  所以這幫子書生們便想拉著顧文君離開,有膽怯怕事的,也有真心勸她的。

  很多人都看得出,顧文君是被說得意動了。

  否則她一開始就會勸阻蔡金,而不是任由他說下去,甚至還幫腔解釋。

  阿武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忍不住提醒一句:“少爺……”

  顧文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隨後便將之前阿武交給她的錢袋拿了出來。

  她定神屏氣,緩緩開口:“蔡金是帶我們來這裏找住宿的。

  我看了,說這裏吃住都省得,我就在這裏歇下了。如果有願意的,可以跟我一道;不願的,在下也先謝過各位替我仗義執言,離開那客棧了。”

  “什麽!”

  顧文君的話立即引起喧嘩。

  “顧公子你瘋了嗎?這裏可是貧民窟啊!”

  有人措辭激烈:“這就是個傻瓜——我才不住這裏,之前我就不該跟你們一起出來,我要回去客棧了!”

  有人遲疑徘徊,對著貧民窟的條件反複打量。

  就連蔡金都是不敢置信,張大嘴巴呆望著顧文君,半晌才結巴道:“顧公子,這、這裏怕是不適合準備會試。”

  他隻是要把顧文君引過來,可沒想過真的讓人住下。

  顧文君身邊的阿武也一個勁地皺眉頭。

  霎時間,就有三個人離了隊伍,頭也不回地走人了。

  但是,更多的人卻選擇留下。

  不是因為他們想住下這貧民窟,也不是因為他們被蔡金說動,更不上因為他們有膽量對抗徽州知府。

  他們沒有走,隻是因為顧文君!

  這看似冷清如輝月,俊麗如落霞的無瑕少年,卻有一顆如此良善溫熱的心。

  讓人一接觸,便心生好感。

  不少書生都是發自心底地欽佩顧文君,追隨的意願更加強烈。

  可是一碼歸一碼。

  就算顧文君願意為徽州出這個頭,可選擇留在貧民窟到底是怎麽想的?

  難道這樣霽月清風的才子,也是會頭腦發熱,就這麽魯莽行事?

  又有兩人麵露猶豫,糾結良久還是與顧文君告辭了。顧文君沒有阻攔他們離開。

  蔡金倒比顧文君著急,生怕顧文君損失聲譽和仰慕者。

  “顧公子,這事關重大,不急於一時,我們還是先別的住處吧。”

  顧文君卻搖頭,讓他等等。

  直到過去一陣,再也沒有人自行走。顧文君看了一圈,把最後留下來的書生麵孔都看清楚記下了,才終於開口。

  “你們別忘了,這次陛下親自下令,改考的會試題目是什麽。”

  “就是改革官製!”

  她語氣悠長沉著,帶著驚人的說服力。“徽州不隻是我們會試的考場,這也是會試的考題!

  鋪卷答題多少筆墨,也都是紙上談兵。諸位,現在擺在你們眼前的就是一個實踐機會,倘若做得好——”

  顧文君的話音剛落下,沉重的氣氛便為之一變。從蔡金到留下來的所有書生,全是眼睛一亮,渴望大展報複。

  鼓舞了士氣,但是顧文君的心情並沒有好轉,相反,她愁緒一片。

  這件事背後一定不簡單。

  顧文君聽到阿武極輕聲的耳語:“少爺,這件事最好告知陛下。”

  是,這次沒得圜轉,是得聯係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