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作者:靈魂漾漾      更新:2021-11-10 07:35      字數:10718
  擂缽街,是橫濱市出了名的貧民聚集地。

  那老舊的集裝箱屋子牆上麵,布滿了鐵鏽和一些難以分辨的痕跡。

  雨勢漸大,水流衝刷著痕跡,帶走了不知道是鐵鏽還是什麽的紅色汙漬。最後與地上積攢的汙水一起,匯成一大灘的難以入目的水窪。

  春天,蚊蟲開始繁殖的季節。

  雨下得很急,“嗡嗡”的蚊蟲有的被雨水從空中打落,漂浮在水窪裏掙紮著想要重新飛起來,卻又被不斷的水滴砸得嗡不出聲來;而有的蚊蟲動作快,和人們一起擠在用塑料板拚湊出來的屋簷下,聚成團飛舞,慶祝著存活。

  在雨簾遮擋了外界的聲音後,蚊蟲的嗡鳴就顯得格外地擾人,但貧民窟的人們似乎是習慣了,隻有在蚊蟲接觸到他們露出來的皮膚時,才懶洋洋地抬手驅趕一下。

  下雨天,這裏的人基本都會停止在外的活動,找一處地方避雨,畢竟淋雨後感冒了,他們可沒那個錢去買藥。而且,貧民窟的每個人都知道,隻要生病後影響了自己的行動,死亡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所以下雨天,能停戰就停戰,基本是所有人都默許的不成文規定——

  再所以,瑛這一路走來,在找尋羊組織的同時,也會有意識地觀察一下,那些擠在屋簷下避雨的人——她要找的人,可能也在避雨。

  擂缽街整個區域算不上大,人口卻還多。

  所以往往一個屋簷下待著的人,還可以分好幾個小團體。

  每個小團體都互相警惕著別的小團體,臉上的神色或嗤笑或猙獰或飽含著厭惡與恨意......

  髒亂,混亂——基本上,沒有哪個貧民窟脫離了這些詞語。

  瑛覺得,這個世界的貧民窟,與她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並沒有什麽不同。

  ——一樣的,活在這裏的人們,很少能看見明天的希望。

  ——一樣的,人們臉上隻有習慣了的麻木和對外界,對生活的怨恨......

  所以,屋簷下一個穿著簡樸,卻不論是穿著還是臉頰都很幹淨的黑發少女,在她旁邊本地同伴們的襯托下,就格外的顯眼了。

  雖然,穿著精致的名牌童裝,一身幹淨的瑛,沒有資格說這個話。

  ——她們,和這個貧民窟,從外在上來看,就已經格格不入了。

  撐著紅色的傘,瑛停在屋簷前一米的地方,看向那個少女。

  同時,到來的瑛,也引起了屋簷下小團體們的注意——

  不過,這裏已經是擂缽街靠近中心區的地方了,所以沒有一個人覺得,這個能獨自走到此處的女孩是個好相與的——因為他們明眼就瞧見了,小女孩身上的衣物沒有沾上一點雨水或者別的東西。

  運氣還是實力,或者有人在暗中保護?

  沒有人想用自己去試探三者之一的結論,貧民窟的人,都不覺得自己運氣好,而且少有不惜命的。

  所以沒人輕舉妄動,都站在原地,用貪婪又嫉妒的目光打量著瑛。

  要是正常的孩子,早就在這種虎視眈眈的氛圍中覺得慌亂了,

  但瑛是不在那個範圍內的。

  所以她沒有在意那些人。這些目光,她以前也見得不少,更何況,這一路走來,也不是沒有不長眼的想對她動手——反正隻需要稍微調動空氣中的神力殘留,就沒有一個人能近得了她的身了。

  所以她不動聲色地,隻是盯著那少女瞧,最後勉強將對方和尋人啟事上照片裏的人對上了號——倆者有些出入,瑛有理由懷疑掌女選的那張圖裏,少女是化了妝了!

  畢竟一個人長得清秀還是清麗,倆者之間還是有些差別的!

  感慨著化妝的神奇,瑛試探著,對著素顏的少女喊了一句,“上衫嘉愛?”

  隨後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確定了自己沒找錯人:)

  瑛往前走了兩步,雨傘傾斜抬高,將屋簷上下墜的水流給劃開,“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如果狒狒組的妖怪來勸過上衫嘉愛的話,這少女應該是知道她自己的養母是妖怪的,所以她們要談的話題,不適合這些普通人旁聽。

  “你是”“不借!一看你就是外麵的人,又是嘉愛的母親找你來的吧?別說了,嘉愛不會回去的!”

  上衫嘉愛剛開口,就被她旁邊的少年給打斷了,

  那少年身上的衣服不怎麽幹淨,卻把拉著上衫嘉愛的手洗得很幹淨。隻是他手上有些避免不了的幹黃繭子,這讓他和少女白皙柔軟的手一點不相配。

  他看著瑛沒有否認的樣子,鬆開了上衫嘉愛,擼了擼袖子,把手腕上的藍色條帶.擼了下來,像是警告式地伸出那隻手攔在瑛的麵前,“你走吧,回去!真是的,上上次是大叔,上次是個大高個,這次居然派個小孩來遊說嘉愛?”

  說著,他瞥到上衫嘉愛臉上露出的遲疑,他猛地皺眉,“嘉愛,你在想什麽,是後悔了嗎?!”

  “沒,我不會後悔的,野治。”上衫嘉愛飛快否認,神色稍微有點討好的意思,“我隻是想跟這位小妹妹談談,讓她回去好好勸勸我母親,別再任性地讓人來找我了......可以嗎?野治。”

  瑛瞧著少女似乎把自己身份放得很低的樣子,微微皺眉......

  “有什麽好談了,都談了那麽多次了。”野治少年嘟囔著,但感受著上衫嘉愛懇求的目光,滿足於對方征求他意見的語氣,他還是心軟了,揮揮手,“去吧去吧,隻能一小會兒哦。”說著他再次把那藍條帶在瑛麵前揮了揮。

  瑛:“......”第二次了,那個藍條帶,除了證明是‘羊’組織的成員外,還有什麽別的意義嗎?

  瑛保持著沉默等少年和少女說好去去就回,待那少女靠過來時,才再次抬高了傘,方便對方進入她的無雨小地盤。

  然後轉身和少女一起進入雨中,拋下了屋簷下的少年和其餘同伴的竊竊私語。

  “我說野治啊,你就不該找外麵的女朋友,真是麻煩,她明顯就想回去吧?畢竟不是這裏的人。”“不可能,她當初就說了,喜歡我才跟我來擂缽街的,她以前過得那麽好,現在卻能為我一直在擂缽街不出去,就足以證明了。你別亂說!”

  “嘁,你長得也一般,是怎麽吊到那樣的大小姐,還管得死死的?”“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樣的大小姐,以前越清高後麵就越嘿嘿......”“喂喂,你們啊,我還在呢。”

  “你就你來說吧!野治。”“啊?啊,也,也就那樣。不過我還真覺得吧......”

  說是竊竊私語,但大大咧咧慣了貧民窟少年們,可不懂得什麽叫做真正的小聲——

  或者說,話題越聊越粗魯的少年們,根本就不在意聽見這些話的上衫嘉愛會怎麽想,包括那個叫做野治的,正在誇誇其談的,上衫嘉愛的男朋友——

  瑛看著同樣聽到那些話的上衫嘉愛剛轉身就收了軟弱,變得冷漠的臉龐,以及她帶著厭惡的眼神,

  瑛隻感覺——該慶幸自己沒隨意去找上掌女,承諾對方委托嗎?

  這個上衫嘉愛明顯不是個表裏如一的人,但經受過那樣好生活的人,現在這樣被算得上侮辱著,也要留在擂缽街......

  掌女那邊,到底是有多深的水?——

  瑛想著,隨意選了個話題,打破倆人之間的沉默。“那個藍條帶,還有什麽別的意思嗎?”除了身份證明,還有什麽意思?值得拿來警告外人。

  “看來你是什麽準備都沒做,就進的擂缽街啊.....”上衫嘉愛神色複雜地看著瑛。

  與剛剛那些普通人不同,上衫嘉愛很清楚擂缽街對妖怪的負麵影響——所以,這個給她感覺比不上狒狒組妖怪的小女孩,應該是人類才對,不然進不來擂缽街——

  至於人類小女孩是怎麽來到擂缽街這麽深的?上衫嘉愛的慣性思維沒往‘小女孩很強’上想,而是略嘲諷一笑,她覺得——能得到妖怪的消息,無外乎這小女孩,也有妖保護罷了,並且還是個能那在暗處保護著女孩進入擂缽街的大妖——

  所以對方才根本不在乎擂缽街危不危險,什麽也不知道地就進了這裏。甚至都沒聽說過擂缽街現在瘋傳的,‘傷害羊成員的人,會被異能力者羊之王百倍奉還’的事。

  瑛聽著上衫嘉愛的話,並沒有直接否認她的猜測。

  倒是因為對‘王’這字的敏感,稍微有點在意。“羊之王?”

  “喂,不是吧你,連這個都沒聽過?”上衫嘉愛咬了咬唇,心底稍微,升起了一點別樣的情緒——語氣帶著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大妖把你保護得可真好啊,他可真是疼愛你啊。”

  瑛:?這語氣......

  上衫嘉愛神色微動,稍微挑了羊的幾件事來說,嗯,都是挑的羊之王的百倍奉還故事,

  故事裏的羊之王都有駭人聽聞的‘大動作’。

  瑛看著上衫嘉愛眼底的惡意,倒是沒被故事嚇到,

  不過也完全對羊之王什麽的沒有了興趣——

  羊之王,是一群人類未成年聚在一起弄了個名為羊的自衛組織後,推選了個異能力者出來當的老大——

  簡單來說,‘王’什麽的,隻是他們覺得對內霸氣,對外有威懾力的喊法而已。

  有點......中二。

  真王·見過大世麵·瑛,就微笑.jpg

  在感覺離野治他們所在的地方夠遠,他們看不見她們後,上衫嘉愛挺直了背,三兩步走進雨中,衝到旁邊無人的屋簷下。然後仰靠在牆壁上,拿出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先是抽出一根煙在鼻子下嗅了嗅。

  隨後上衫嘉愛在看見瑛微微皺眉後,微微挑眉就點燃了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緊接著對著瑛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濃霧的氣。“呼——舒服。”

  瑛看著毫無形象的少女,往後退了兩步,撐著傘站在雨中,讓雨水將蔓延過來的濃霧給衝散了個幹淨。

  因著剛才少女掏煙的動作,瑛瞥見少女腿上綁在大腿邊上的東西——那是一柄微微泛黑的小刀。

  防身的?還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瑛覺得,她對這上衫嘉愛,是生不起好印象了。

  說實在的,就衝著上衫嘉愛剛才的惡意,瑛就不是很想接這個委托了:)

  不過考慮著自己的來時的移情,她決定把話題往掌女那邊引,最後再試圖對這個故事伸出畫筆——如果真是不適合她插手的故事,那她就回去了。

  如果不是移情和今天才接受這份工作熱血上了頭,誰願意來聽你上衫嘉愛陰陽怪氣?回去和貴誌他們一起喝個下午茶不香嗎?!

  瑛捏著傘柄,保持著麵上的平靜,開口,“你以前也抽過煙嗎?”上衫嘉愛抽煙的手法雖然有些不是很熟練,但也明顯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

  “嗬,那家夥怎麽可能同意我抽煙,”談及以前,上衫嘉愛皺緊了眉,眼底帶著排斥,“——我就直說了吧,雖然不知道你和那位一起來找我,是被她開出的什麽條件打動的,但我很直接地告訴你,我不會回去的。我這次跟你出來也就是想找個空來抽根煙而已,你別想太多。”她好不容易才逃開的,怎麽可能回去!

  上衫嘉愛的話頗不客氣,甚至因為同為妖怪側的家屬,她也就沒把瑛當做小孩對待。

  “你和那位也別想直接帶我回去,我敢說,一會兒我要是沒回去,野治那小子立馬就會衝回去叫羊之王來救我,這裏離羊組織的避雨所可不遠。”說著,上衫嘉愛擺擺手,揮亂自己麵前的煙霧。

  “我可是知道的,強大的異能力者可以傷到妖怪的,所以你們也要考慮一下,如果你家的大妖受傷了,還能不能走出這片特殊的區域——或者你們不信邪可以試試,留我在這裏多抽兩根煙,看那羊之王會不會找來。話說,我都沒見過羊之王,可能這次還能托你們的福,見上一見。”上衫嘉愛說著,嘲諷地對瑛一笑,似乎是被瑛想要打探她過去的話給刺激得徹底放開了那種偽裝,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尖銳起來。

  不是,那羊之王,知道自己這麽多功能嗎?

  不僅得保護成員,還要保護成員的女朋友——

  不過,想著那條百倍奉還守則,瑛倒是覺得對方可能還真會幫忙——

  謔——倒是威脅她起來了。

  這片區域的特殊,沒有人或者妖怪能比瑛更了解了,所以如果她真是靠著大妖進入這個地區的普通人類的話,這個威脅還真奏效了。

  ——隻可惜,她不是普通人,那個大妖也是無中生有。

  不過,到底是被威脅了啊......

  瑛微微挑眉倒是沒生氣,不接那個威脅的話,而是也不客氣地回懟她,“這就是你找了個那樣的羊成員當男朋友的理由?”

  經曆過貧民窟的瑛,自然知道這個地方是多麽地‘包容’,任何人都能進,但這裏人,卻是無比地排外地。所以瑛從看見上衫嘉愛手腕空空就知道了,對方並不被羊組織接納。

  雖然找一個有靠山的羊成員,也同樣能達到她利用羊之王當擋箭牌的目的——但加入羊組織和找一個粗魯且愛她不深的羊成員當男朋友,是天差地別的選擇,瑛很肯定,自己問這話,絕對能戳到對方的痛處......

  看著提到男朋友就麵色難看的上衫嘉愛,瑛就知道自己沒猜錯了:)

  “關你屁事。”沒忍住,上衫嘉愛直接爆了一句粗,隨後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到‘暗中保護對方的大妖’懲罰時,她笑得暢快,“看來你家的妖怪也沒我想的那樣在乎你啊——”

  瑛覺得對方那反應有些好笑,

  同時她也確實是笑了。

  眉眼彎彎,那雙星星綴滿的眼睛收斂著,嘴角上揚,

  傘下,精致的小女孩臉上笑出了一小片陰影。

  瑛在對方愣住的神色中開口,“呐,我能知道你們的故事嗎?”

  雖然話語說得比較客氣,但瑛的語言裏卻含著輕微神力——

  那是身為人類的上衫嘉愛不能拒絕的存在!

  瑛注意到了,跟處理花妖那件事的態度不同,

  她現在的態度就稍微帶了點冷眼旁觀,看戲落幕的感覺——

  嘛,不過瑛覺得自己態度的轉變,並沒有什麽不好的。

  畢竟對什麽樣的人,就得用什麽樣的態度——

  威脅?那也得看看你威脅的是誰?

  [所以,真的,你沒生氣嗎?]

  到了現在,瑛的好奇心,算是被氣出來的:)

  瑛倒是想知道了。

  這一人一妖,一方如此愛著對方,一方卻如此抵製著對方——

  一方能為對方卑微到塵埃裏求人,一方能為了不被帶回來而委身給不喜歡的人——

  她逃,她追——

  瑛覺得,真是,有意思極了(重音),怪不得當初腥影談到這母女會上火,她現在,也有點上火。

  如果上衫嘉愛說不出個朵花兒來,瑛不介意讓對方在這場雙方的追逐戰裏,插翅難逃——

  她有足夠的信心能在羊之王來之前撤離,

  畢竟,羊之王再是多強的異能力者,那也脫離不了人類的限製——沒見過羊之王的瑛如是想著。

  ----

  上衫嘉愛,是七歲時被掌女所收養的人類小孩。

  七歲的小孩,已經能記事了。

  所以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躲在門後從縫隙裏看見,來拜訪自己家的掌女,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她的父母——

  在那之後,在所有人眼中,掌女就成為了她的母親——幾乎所有人都遺忘了,她以前父母的存在。

  但似乎是因為親眼所見,所以上衫嘉愛一直忘不掉,特別是看著掌女開始模仿著她母親一舉一動的時候——

  太恐怖了,

  上衫嘉愛想,太恐怖了,掌女那樣子,就像是,她的母親還活在掌女的身體裏或者隻是她的母親換了一張皮一樣。

  雖然害怕,雖然忘不掉那血腥,

  但一天天地看著掌女接近自己,一次次觸碰自己,

  上衫嘉愛心裏那根繃緊的弦,似乎在某一天就斷掉了。

  當時的她,看著掌女像是她媽媽一樣,做著跟以往分毫不差的太陽荷包蛋,

  她竟然覺得,此時的掌女不是掌女了,她應該,變成了她的媽媽——

  [自己是,壞掉了吧——八歲的上衫嘉愛這麽想著]

  掌女——是媽媽了啊......

  從那以後,上衫嘉愛再沒有了恐懼,她開始享受起了掌女的嗬護,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開始對掌女撒嬌,對掌女提要求,不滿足時耍小性子,滿足後又親昵地親親掌女......

  似乎,她們真的成為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直到,隨著長大,她才明白了,掌女為什麽叫做掌女——

  隨著近代人類父母對孩子的掌控欲沒有被滿足,世界上難以消散的掌控欲越來越多,最後凝聚變為執念。妖怪因執念而生,所以充滿掌控欲的執念所化的妖怪,就是掌女——當然,要是妖怪化形的性別為男,就是掌男了。

  她們尋覓著有小孩的家庭,挑中自己喜歡的小孩,然後吃掉對方的父母,變成對方的父母,寵愛對方到極致——直到小孩們察覺到,她們寵愛下的陷阱——

  掌女一點點地,將上衫嘉愛培養成了她喜歡的模樣,上到喜歡的書籍類型,下到每次對方什麽時候會撒嬌,都算計得很好——

  一開始的上衫嘉愛習慣了還沒察覺,直到那天回家時,她看見了一個來這層樓送牛奶的赭發少年。

  少年精致的麵容引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倆眼,對方似乎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注意,微微壓了壓在後腦勺的鴨舌帽簷,就轉頭看了過來——

  少年那藍色的眼睛可真好看,清澈透亮,像是幹淨的大海——

  幹淨得上衫嘉愛一回頭看見掌女時,就發現了掌女身上的晦暗——

  倆者的對比很強烈,強烈得刺眼。

  什麽啊,那少年的眼睛,是會什麽詛咒不成?

  不然她怎麽可能看見了,

  漆黑又粘稠的掌控欲糾結成線,構成了掌女恐怖的模樣。

  這是——她一直以來認作母親的掌女的真實模樣?

  上衫嘉愛,完全不能接受!

  她再回頭時,少年已經走了,卻根本不知道留下了一個如何慌亂害怕的上衫嘉愛——

  上衫嘉愛第一反應是想要去找那個少年的,她想要他把掌女‘變’回原樣,

  但最後,

  在掌女的一聲聲呼喚中,上衫嘉愛回到了她們甜蜜的家裏——

  有的事情,一旦看見了一個苗頭,就容易拔出蘿卜帶著泥——

  已經長大了的上衫嘉愛,又開始了恐懼,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事情的真相。

  掌女每次臨近她考試前的幾天晚上都會出門,這事她知道。

  而第二天她上學去考試時,班上平時成績很好的同學必定會要麽摔斷了腿,要麽感冒重病起不來床,甚至,有的出車禍死亡了——

  以前還隻以為那些同學是倒黴,但在看清了掌女真實麵容後,看著對方高高興興地把她的成績單裱起來時自豪的笑容,上衫嘉愛突然就想明白了——對方的自豪,不是為她嘉愛自豪,而是在真的自·豪。

  真可怕,上衫嘉愛想,那些同學,真可憐啊——

  人類,隻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類似的事後,才能做到真的感同身受——

  所以,在掌女遇上不能出手的對象,再幫她奪得名次時,看著掌女瞥過來的‘沒用’的眼神,

  上衫嘉愛覺得,自己也好可憐啊——

  再後來,無計可施的掌女開始更加收束係在上衫嘉愛手腳上的‘線’,計算她的每分每秒,甚至連上廁所的時間和次數,都有了規定——

  上衫嘉愛覺得,自己受不了了,

  特別是即便這樣,她也考不到掌女要的名次——

  她看著班上的同學的眼神越來越陰霾,最後,她像是掌女一樣,出了手——

  看著從樓梯上滾落的同學,看著同學的生命在她的操作下咽氣——

  這就是,掌控的感覺嗎?掌控別人的生命,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那一刻,上衫嘉愛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一下子就釋放了。

  隨後看見自己的名次往上爬了一名時,她從沒像那一刻一樣輕鬆過!

  輕鬆得,她上癮了——

  學校裏不正常的出事次數逐漸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上衫嘉愛及時收手了,但看著家裏掌女一天比一天陰沉的臉,

  因為輕鬆而逐漸有了自信的她,開始有了逃跑的念頭。

  設計勾搭上了出來打工的羊組織的成員,上衫嘉愛跟著對方一起進入了擂缽街,那個掌女不敢靠近的地方。

  在終於察覺了上衫嘉愛陽奉陰違,逃脫了自己掌控的掌女追上來時,就這麽看著對方在擂缽街的淺區對她嘲諷一笑——

  不知道對方是怎麽脫離自己影響的掌女氣炸了,但又不敢越雷池半步,最後險些就這麽把自己氣倒在路邊。

  對著往日裏極度‘寵愛’的少女,掌女生了殺意。

  [掌控欲就是這樣,一旦脫離了掌控欲的範圍,掌控欲就會生出破壞掉的念頭]

  掌女找狒狒組的大妖來幫忙,講述著她‘悲慘’的故事。

  在擂缽街裏,徹底擺脫過去放飛了自己,小動作不斷,刀上的血沒停過的上衫嘉愛,也用著同樣一套‘悲慘’故事,應付著自己的‘男朋友’承諾她的靠山,應付著狒狒組——

  倆人,都不由而同地,將自己的惡,隱藏了起來......

  待著原地動彈不得,但依舊還在訴說著自己罪孽的上衫嘉愛,此時再看瑛的時,已經全然帶著恐懼和哀求。

  “......真是,惡心啊。”瑛看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依舊訴說個不停的上衫嘉愛,“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才不覺得真的痛,你恐懼著掌女,卻也隻在自身的安危受到威脅時才停止享受,甚至還為了自己而去傷害無辜的人。”

  說白了,或許上衫嘉愛以前是值得同情的,但這並不是她能仗著自己的不幸而去傷害他人的理由。

  這隻是,自私而已。

  或許是有因為掌女言傳身教的教育環境的原因,但是,從上衫嘉愛選擇了自己開始,她就不可能無辜了,更何況,她逃離了掌女後,自身的癮,並沒有戒斷,反而加深了——

  沒救了,這樣的人。

  如果上衫嘉愛看透了掌女那一天,就逃離了。

  沒有作惡的她是還能被拯救的,

  但現在,滿身罪孽的她,真的沒救了——

  ——作孽的人,會下地獄啊......

  “你現在和掌女,也相差無幾了。”瑛臉上沒有表情,她垂眸,看著上衫嘉愛腿上的小刀,那上麵,隻是載著上衫嘉愛這段時間的罪孽,並不代表全部——

  上衫嘉愛,和掌女,也沒什麽區別了。

  一個是為了掌控孩子什麽都能做的怪物;一個脫離掌控後,想要成為掌控別人生命的,怪物——都是掌控欲。

  上衫嘉愛,終究因為自私,被同化了啊——

  這樣的人性,這樣的妖性,

  瑛雖然從接受這份工作起,就做好了準備,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轉頭就懟她臉上了——

  真是,惡心得讓人火大。

  瑛將那把小刀拿過來,手指輕輕劃過那刀鋒上的血跡,

  隨著她的手指劃過,紅黑的火焰從小刀上升起,

  帶著可怕的溫度,卻又在瑛的控製下,隻燒灼幹淨了那些血跡——

  小刀變得雪白錚亮,像是從沒使用過一樣,再也沒有讓人看一眼就覺得犯惡心的感覺。

  ——那是因為,瑛將殘留在血跡裏的,那些無辜之人最後歎出的那口不甘的執念氣息給淨化掉了。

  ——願無辜慘死之人,早日重返這個世間。

  拳頭大小的紅黑火焰飄搖著,並沒有在燒灼完小刀後熄滅,而是漂浮在空中,瑛抬眼,看著火焰和空氣中飄飄灑灑的神力殘留有些相似的模樣——

  一點也沒驚奇,畢竟就像她早知道的那樣,毀滅屬的神力,就是這個顏色——

  ——瑛,她也算是半個毀滅屬的神吧。

  瞧著終於閉嘴了,整個人都癱軟到了原地的上衫嘉愛,

  瑛對著她,伸出了食指——空中跳躍著的紅黑火焰得到了指示,立馬從傘下開始往外移動,

  在上衫嘉愛不斷地搖頭哭求中——

  雨水澆不熄的火苗舔舐到了對方發梢的瞬間,火焰騰騰升起——

  人形的火焰形成還不到一秒就立馬崩塌,火焰裏的人連嚎叫都沒喊出來,便已經去往了她最後的歸處。

  甚至因為高溫,現世裏她甚至連最後的灰燼都沒剩下——

  ——人間,留不得這樣的存在。

  ——瑛願意,用自己神明的特權,送對方,提前下地獄!

  ——不過,不用急,不止上衫嘉愛,掌女隨後也會去地獄報到。

  瑛撐著傘,默默決定回去就找那掌女的麻煩。

  瑛不是個太有正義感的人,但麵對惡心到麵前來的‘母女’,她不介意送她們去給鬼燈君加業績。

  [地獄眾:?對鬼燈大人來說是加業績,但對我們是加工作啊!真是謝謝您啊!]

  解決了來擂缽街的原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徹底解決了以後。

  瑛轉身準備離開這裏,但下一秒又猛地回頭。

  因為她察覺了,自己對火焰失去了收回來的控製!

  瑛回頭看見壯大了不少,已經了兩人高的火焰。

  默默打出一個來自靈魂的問號,“?”歪,怎麽回事?!她沒有繼續輸出神力了啊?!

  不對,她沒輸出神力了,

  但空氣中的神力殘留,正在逐漸靠攏火焰,充當它越燃越凶的燃料。

  “???”怎麽肥事,雖然是同一屬性,但不是一個神明的神力,除非神明允許,不然別的神力是不可能助燃的才對啊!

  瑛很肯定自己沒有下達過允許火焰吸收空氣中神力殘留的指令,

  甚至,她還不能命令火焰停下吸收神力殘留的舉動。

  瑛仰頭看著已經超過了集裝箱房子高的火焰,

  黑紅的火焰充滿了晦暗又狂躁的毀滅屬氣息,開始吞噬房屋,燒掉了她手裏的傘,以及才拿出來準備給鬼燈打場外求助電話的手機。火焰,開始不聽她的使喚了?!

  看著空氣中的神力殘留在火焰的吸引下,開始往這邊聚攏......

  雖然沒有受傷,但瑛眉心一跳——

  這個高度的火焰,全擂缽街,都能看見了吧?

  哦豁,這大場麵,

  總覺得,自己攤上大事了啊——

  新生神明表示懵逼.jpg

  全擂缽街能不能看見,不知道,但此時,

  還待在不遠處避雨倉庫的羊組織成員們,有話要說!

  “中也,那邊是有異能力者來突襲我們了嗎?!”白瀨看見火焰,感受著突然變得熾熱的空氣,咽了咽口水——

  卻發現自己話音剛落,坐在他旁邊的,自家的羊之王就已經躥了出去,

  紅黑的異能力覆蓋在他身上,使得赭發的少年幾乎是在低空往外飛著——

  中也那家夥的異能力,已經成長到能飛了嗎?

  白瀨驚訝了瞬間,隨後神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為什麽他沒有跟他們說過?

  快點,再快點,過去,去那裏!

  根本不知道身後的白瀨在想些什麽,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用著自己還沒徹底掌握的異能力使用程度,

  操縱著自己的重力,往那邊飛躥!

  ——去那裏,火焰升起的地方,

  ——有什麽,在呼喚他過去!

  中原中也撫著胸口,隻是光看著遠處的火焰,他就發現了,

  ——自己心裏,從有意識起就覺得空落落的地方,有了種正在被裝填的感覺!

  ----------小劇場

  瑛:中也。

  中原中也:嗯?

  瑛:中二之王。

  中原中也,秒懂:才不是!當初是白瀨他們覺得這樣喊很酷就決定了的,我沒承認過!

  瑛:為什麽你秒懂了?

  中原中也:......走了,首領來電話了。

  瑛,秒懂:哦:)

  ※※※※※※※※※※※※※※※※※※※※

  【上一章已修,覺得亂的小可愛可以重新去看看,歡迎大家多提醒我。有時候寫多了頭腦會混亂,看不見自己的錯誤點。頭腦冷靜下來就好了。對,這也是以後我輕易不日萬的理由之一了!(正大光明小咕一手.jpg)說著不日萬,然後今天日了九千,我哭了!】

  【羊之王,中也在動漫裏沒否認過hhhc,但是沒自稱過,不知道是不是也這樣覺得。hhhc反正我覺得挺中二的。就當私設啦】

  【上衫嘉愛見過羊之王,但是她也不知道那是羊之王啊,畢竟中原中也沒啥架子(攤手)因為本文設定的原因,中也會跟神那邊扯上關係,具體下一章說,所以上衫嘉愛碰見了中原中也後,會一下子看破了掌女的偽裝】

  【培土,沒有結束,還有別的對照組】【今天更新晚了,因為晚上在吃飯時,突發暴雨,而我窗戶邊寫作,懂吧,電腦被水淋了,隔了好會兒才敢重新開機繼續碼字,嚇死我了,還好沒事,嚶嚶嚶】

  【前天起被安利看了咒回,五一節一天追完了,準備搞篇宿儺大爺的文。這篇中也文寫得差不多就去更那篇,是個沙雕文。在宿儺的身世原著還沒出來前,我要私設造作他!

  新文預收《[綜]千年的咒》 ,以下文案。

  九鬼桃一直信著,家裏的妖怪們,從未騙過她;

  她隻是嗜睡症,而不是像路上偶遇的刺頭黑發小哥說的,她中了詛咒;

  小時候的大哥哥中原中也苦盡甘來,在港口貿易工作,五險一金生活滋潤;

  隔壁第一次見麵就拉著她哭的奴良櫻姬小姐姐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年紀大;

  柯南不是死神的代言人,真的隻是工藤家的親戚;

  她今年十六歲,正是可以談一場甜甜的青春戀愛的時候,cpdd你是唯億。

  然後,一位大爺掀了她的盤,

  桃桃大哭,人間不值得.jpg

  九鬼桃永遠記得那一天,她在路上遇見了一個略眼熟的人,經過對對方粉色發型的辨認,她震驚了,“悠仁?你二次發育居然長出了第二雙眼睛?”還有,虎子你變了,居然去紋身了,你以前沒那麽叛逆的!姐姐真的很痛心!

  但是緊接著,她也發現了,“悠仁你胸口怎麽是空的,心呢?”

  剛問完,虎子氣笑了,尖牙都笑出來了,

  他說,“一千年了,再見第一句就是這個?九鬼桃你才是真的沒有心!”

  桃桃迷惑,捧心桃桃發言:你亂講,我的心在手下活蹦亂跳的!

  宿儺一直認為,九鬼桃雖然滿嘴胡話,但從未騙過他。

  後來他覺得自己錯了,九鬼桃這女人真的沒有心!

  直到最後,他發現,除了‘會一直陪著他’這話,其餘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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