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多久，元寧就隱隱聽見了腳步聲，隻見老夫人在檀月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這是元寧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見這位老夫人，以前隻是在有時候不小心聽見小丫鬟們八卦說老夫人多麽多麽嚴厲，多麽多麽厲害。

  然而剛剛在看到那些點心的時候，元寧感覺到的卻是一個有些貼心慈祥的長輩。

  如今看到真人，又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了。

  隻見老夫人身著一身深色的衣裙，衣擺間繡著不太明顯的祥雲花紋，看上去內斂又雍容，滿頭華發被梳得一絲不苟，再往下是一雙沉靜的眼睛，臉上有著被歲月刻出來的皺紋，但自然又有一種時光沉澱的美，一手搭在檀月手上，另一隻手撚著一串佛珠，慢悠悠的轉著。

  因為爺爺的緣故，元寧很喜歡和這種上了年紀的人相處，並且愛屋及烏，總覺得這種人年紀身上有一種歲月沉澱的美。

  老夫人目光落在元寧身上，目光依舊沉靜。

  元寧站了起來，輕喚了一聲祖母。

  老夫人嗯了一聲，在檀月的攙扶下在桌邊坐了下來，“聽檀月說，你有事找我。”

  元寧笑道，“是的。”並將目光落在了檀月身上。

  老夫人挑了挑眉，“檀月是我的人，你有什麽事在她麵前說也無妨。”心裏卻有些訝異，這孩子向來膽小，如今竟然也敢在她麵前提要求了？

  元寧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堅持。

  然而，下句話一出口，老夫人感到自己受到了更大的驚嚇。

  “老夫人，你知道我是女孩子對不對？”

  老夫人正端著一個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聽到這話後一下子就嗆到了，頓時咳了起來。

  旁邊的檀月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盡管這樣，她還是第一時間壓下了心緒的波動，慢慢的去拍老夫人的背，幫老夫人緩過來。

  元寧也靠了過去，輕輕拍了拍老夫人的背。

  看來這事原先隻有老夫人知道，連老夫人最信任的檀月也是不知情的。

  老夫人給檀月遞了個眼神，檀月頷首，便走到門口去看了看，接著把門窗都關緊。

  老夫人坐直身子，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了，元寧於是就退了回去。

  老夫人拿帕子壓了壓嘴角，“這是你娘告訴你的？”

  “不是。”元寧搖頭，笑道，“老夫人，不瞞你說，我上次掉到湖裏後，失了一部分記憶，於是我梳理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始終，得到了兩個結論。”

  “哦？”

  “第一，老夫人您是整件事情的知情人；第二，我應該不是元家的血脈吧。”女孩子麵帶笑意，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身世感到驚慌，她甚至敢跑到自己麵前來開誠布公，也不因寄人籬下而畏縮。

  老夫人不由想起寧氏剛到元府來的時候跪在自己麵前說的話。

  “元寧她不是元家的孩子，她是我在青樓生的。”寧氏麵上有些難堪，“我也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誰。”

  “她小時候，我為了保護她，把她偽裝成了男孩子，我怕老鴇知道她的性別，讓她長大後跟我幹一樣的行當。”

  “後來，我看著她越長越大，我又動了一點別的心思，我想，不如就讓她當個男孩，我要教她讀書，我要讓她考狀元，我要讓她進入官場，為我們寧家洗刷冤屈，我要讓她去報仇。”

  老夫人搖頭，“你魔怔了。”

  寧氏又哭又笑，“是呀，我魔怔了，可是老夫人，你沒有看過寧家血流成河的樣子，你沒有辦法體會我這種心情。”

  老夫人不說話了。

  寧氏又道，“可是，她讀書不行，性子膽小懦弱，根本就不堪大用。”

  “我得了病，快不行了，我沒有辦法。”

  “老夫人，我求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你幫幫我。”

  老夫人歎了口氣，“你當初來嘉州府的時候怎麽不來找我，現在才來，你要是早點來，我也能……”

  寧氏捂臉哭泣，“老夫人，我沒有臉來找你，若不是我活不久了，我也不會過來的。”

  “說吧，你想要我怎麽幫你？”

  “您能幫我好好照顧她嗎？必要的時候給她找個好點的師傅，我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她的性格，我會想辦法激一激她的，她是我們寧家最後的希望了，我絕不會放棄。”

  元老夫人看著麵前麵帶微笑的女孩子，讀書行不行她不知道，可這性子似乎不像寧氏說的那樣呀。

  檀月站在老夫人後麵，忍不住看了看元寧，今天她知道了很多了不得的東西呀，而且還發現五少爺似乎和大家口裏的不太一樣，這性子不止是直白，而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老夫人審視著元寧，道“所以呢？你今天就是來跟我說這些的。”

  元寧搖頭，“是，卻也不止是。”

  老夫人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老夫人，我覺得有些事我要提前跟你說，我娘可能是希望我去考科舉的，對嗎？”

  老夫人放下茶杯，“你娘說你扛不住事，我今天看你懂的還挺多的。”

  她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元寧躲在寧氏身後，目光完全不敢直視她，那個時候這孩子的確像寧氏所說的那樣，什麽時候不一樣了呢？

  好像就是這次見麵，老夫人眼中多了幾分懷疑，要不是樣子沒變，她簡直要懷疑在她麵前說話的不是元寧了。

  元寧心中咯噔一下，又立馬恢複了正常，她歎了口氣，“娘親死前跟我說，我要是不能恢複元家的清白，她死也不會原諒我，那之後，我掉了一次湖，整個人也就像死了一次一樣，人經過生死後總不能一成不變吧。”

  女孩子垂著眼睛，氣質憂鬱，看上去分外可憐。

  老夫人心中那點懷疑也消了，心中對這孩子多了幾分憐惜，還是這麽點大的小女孩呢，當別的女孩子在父母麵前撒嬌求寵愛的時候，這女孩子卻要承受這麽多，身邊也沒有人可以訴說，心理壓力很大吧。

  老夫人歎了口氣，“你娘也真是，怎麽能跟孩子這樣說……”

  元寧在心裏道，誰說不是呢，原主不就是被逼得太過才失去了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