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消失一夜的小蛇又悄悄回來，繼續纏上聞溪的手腕，偽裝成一個翡翠鐲子。

  聞溪睜開眼，麵前的火堆已然熄滅。

  在她不遠處，郗夢毫無防備地背靠石牆安靜睡著，。

  瞧了眼洞口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聞溪想了想沒立即把對方叫醒，起身悄悄出了山洞，拿出鐵劍練了一套基礎劍訣。

  她卻不知道，等她一走，原先還熟睡的人立即睜開了眼睛。

  早上沒有時間再予對方做早食，等人醒後聞溪勉強在儲物袋的角落裏找到一瓶辟穀丹給郗夢。

  郗夢拿著那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丹藥，表麵感激道謝，背著人就給扔得遠遠地，碰也不碰。

  聞溪做完自己該做的，便仍同昨日一樣預備帶著人繼續趕路。不過這回，卻是還未起身便被對方攔住。

  “聞道友，我能問一問，你現在是準備往哪裏去嗎？”

  聞溪回道，“流沙域。”

  郗夢：“我是說在去流沙域之前，聞道友可還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聞溪：“沒有。”

  郗夢疑惑了，“那聞道友是沒有秘境地圖？”

  這也說不通，即便沒有地圖也該知道流沙域在內圍，應當往內圍走才是。

  “有。”

  聞溪以為她要看，隻是一副地圖而已，她也不甚在意，索性取出來遞給對方。

  郗夢看了看地圖，確認是上麵標注的都是正確的方位，排除對方被蒙騙的可能性。

  郗夢：“聞道友之前看過了地圖嗎？”

  聞溪：“看過。”

  郗夢：“是照著地圖上的路線走的？”

  聞溪：“對。”

  郗夢吸了口氣道，“那，恕我冒昧，聞道友是否不辨方位？”

  “不知。”

  在來秘境之前，聞溪日常去的地方就是寒潭，半山腰的洞府，練劍的地方。

  除此之外，再多幾個宗門內的外堂，掌門殿以及玉玄真人的洞府，不過這些地方每回都有靈鶴為她領路，也就從來沒出現過找不到路的情況。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

  郗夢看著人，不帶情緒地指出事實，“那我現在可以確認，聞道友，你確實走錯方向了。”

  她想從聞溪臉上找出一點羞澀之類的表情，但沒有，一點都沒有。

  換旁人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早已覺出尷尬，聞溪那張晶瑩若雪的臉上卻仍端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與沉靜表情。

  郗夢有點不甘心，玩笑道 ，“原來聞溪你是路癡啊？”

  聞溪理解了一下路癡的含義，麵無表情道，“哦。”

  郗夢：“……”就這。

  知道大約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麽變化，郗夢索性換了個角度想問題。

  路癡，不代表什麽。

  聞溪是路癡，也不代表什麽。

  但聞溪是路癡，且正好走錯方向遇到她——

  這一定是，“緣分！”

  “嗯？”

  聞溪疑惑地看著暗自嘀咕的人。

  郗夢笑笑，意味深長道，“我是說我們很有緣分，注定是要成為朋友。”

  “朋友？”

  聞溪此前隻知聞雪靠八卦交到了許多誌同道合的朋友，她自己卻沒有過這種體驗。驟然聽郗夢提起，她心中在透出歡喜的同時還有些無措與不解。

  她與郗夢，她們有共同的喜好嗎？朋友之間又該如何相處？

  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實在是一種很陌生的體驗。

  郗夢聽出她話中的茫然，心中更是喜歡的緊。

  就是這樣，將一張迅白的紙一點一點染上她的痕跡。

  “對，朋友。”郗夢聲音帶著蠱惑，慢慢變成委屈，“還是說聞溪覺得我一個魔修配不上你這正道仙門弟子，不屑與我做朋友？”

  聞溪哪能承認，忙道，“並非如此。”

  郗夢激動地握住聞溪的手，臉上溢滿歡喜，“那便好。”

  聞溪隻覺握住她的那隻手掌細軟嫩滑，柔弱無骨，皮膚上帶著些微的涼意，不覺一怔。

  郗夢也被手下滾燙的肌膚驚得一愣，這人不是冰靈根嗎，怎麽身上燙得跟一團火似的。

  不過一瞬，郗夢立即回神，收手的同時不經意用指尖在對方手背上輕輕劃了一下。

  聞溪對上對方那雙通透明亮的烏黑眼瞳，指根一顫，盡力維持住麵上的冷靜，轉身道，“該走了。”

  郗夢在她身後笑得像隻偷腥的貓，“嗯，我來指路吧。”

  “好。”

  ……

  *

  對於如何迅速獲取別人好感這件事，郗夢可以說是天賦異稟。

  她最初在聞溪麵前展示的是一個實力偏低，但性格熱情、富有生活情趣的女修。

  不過這些，仍舊不夠。

  在相處之中，郗夢慢慢發現這人在人前表現得冷心冷情的雪魄仙子，實則卻是對每一樣物事都充滿好奇心。

  比如，她看到自己夜裏拿出的熒熒草，以為沒人注意時會悄悄打量；遇到偷偷鑽到她身旁的小蠍子，會眼也不眨地盯半天；縱使對著漫天黃沙，她也能捏著一把沙子欣賞許久。

  郗夢問起，她則語氣平靜地說因她第一次出宗門，從前沒見過這些東西。

  郗夢於是想到關於聞溪的信息，對方今年不過才十八歲，這世上許多地方還沒來得及走一遭。

  而自己聽過、走過也看過。

  她有太多的經曆和見聞可以說予對方聽。

  然後慢慢地，在聞溪麵前，她逐漸從一個熱情活潑、富有生活情趣的女修變成一個熱情活潑豪爽、富有生活情趣，且博學多識、見識廣闊的女修。

  郗夢喜歡從聞溪眼裏看到類似驚訝、崇拜之類的目光，這讓她切實地感知到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正一點點拔高。

  聞溪也樂於傾聽郗夢口中各種光怪陸離、精彩紛呈的經曆和故事，以及她口中那些奇異壯觀的各色景色物事。

  隻是聽著，便讓人心生向往，仿佛從前的那麽多年都跟白活了似的。

  不過偶爾聞溪也會奇怪，“你明明年歲看著也不大，修為也不高，難以想象竟去過這麽多地方。”

  郗夢聞言話語一頓，過於熱衷表現，差點得意忘形暴露自己。

  “哈哈哈，看來聞溪你也被我的外貌欺騙了。”郗夢大笑幾聲道，“你別光看我長得年輕，其實我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了，就是以前運氣好，吞了一棵駐顏草才這個樣子的。”

  聞溪點點頭，“確實沒想到。”

  進這秘境的一般都是門中較為出色的弟子，年歲都不算太大，至多不超過四十歲，是以她下意識地便將對方當做了同齡人。

  郗夢又道，“至於去的地方多，那不是沒辦法嘛。我們這些普通弟子，每月就那點份例，實力稍弱些，還會被其他人奪去，隻能自己外出尋找資源。去的地方多了，經曆自然也多。”

  聞溪沒經曆過這些煩惱，無法共情，隻有幹巴巴地安慰道，“你很不容易。”

  郗夢瞧她一眼，盤算要不要趁勢裝裝可憐，博點同情。

  然而不需她努力，那廂聞溪說完已經慢慢從中體味到一絲可憐來。

  她認識的人裏再沒有比郗夢過得更慘的了。

  都這般年紀了還未結丹不說，明明是進秘境尋找資源，誰知反而先把儲物袋給弄丟了，甚至還差點連性命一起丟掉。

  資質差、年紀大、還窮。

  聞溪眼神變了變，突然同情自己這個唯一的朋友。

  郗夢瞅著對方詭異的眼神，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直到晚間休息時，聞溪理了理自己儲物袋中的東西，揀了幾樣自己需要的，剩下一股腦地全拿出來，擺在地上。

  “這些東西我用不上，你如果有需要的可以收著。”

  她拿出來的東西都是好東西，隨便哪一樣都比對方成日撿的那些破爛強太多。

  郗夢終於知道上午自己的感知不是錯覺。

  她第一反應：她把我當收破爛的了？

  第二反應：她這是看不起我？

  第三（反應才是：哦，她應該是可憐我。

  郗夢歎了口氣，心道這人果然不通人情俗事。

  也就是遇上她這般通情達理的人，但凡換個心氣高傲點的，這不得得罪人。

  “多謝。”

  聞溪拿出的東西雖好，郗夢戴著一戒子的寶物，卻是看不太上，隻挑揀了幾樣秘境中暫時得用的東西。

  看著看著，郗夢忽然注意到藏在其中的一個碧綠色小球，“噫？這是什麽？”

  聞溪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赫然一驚，那不是盤在她手腕上的那條蛇嗎？什麽時候跑那邊去了。

  “等……”

  聞溪話還沒說完，那邊郗夢已然伸手去拿小球。

  偽裝成球狀的小蛇嗅到令一股舒服的味道，張嘴就是一口。

  “啊！”

  猝不及防之下，郗夢不由驚呼出聲。

  聞溪慌忙起身，一手捏住那條作妖的小蛇，另一手抓著郗夢的手指著急道，“你怎麽樣？”

  別是被毒了就慘了。

  郗夢穩了穩神，搖頭道，“沒事。”

  說完視線轉到聞溪手中捏著的那條小綠蛇身上，“就是這小東西剛剛好像跟我定了契約。”

  “契約？”

  聞溪也低頭去看手中的小蛇。

  小東西扭了扭自己的身體，轉著黑溜溜的眼珠子，討好地看著郗夢，“嘶嘶，嘶嘶——”

  聞溪猜它大概是在同郗夢說話，意思太複雜，她看得不是很明白。

  郗夢勾唇淺淺一笑，在心中警告了小蛇幾句，隨即歉疚地看著聞溪道，“對不起，我剛剛不知道這是你的妖獸。”

  聞溪放開小蛇道，“本來就是它主動為之，你並沒有做錯，無需道歉。”

  郗夢麵上感動道，“你不怪我便好。”

  心裏卻是嫌棄得要死，她堂堂一元嬰修士竟然被條築基期的小蛇算計了，丟死個人。

  “怎會。”聞溪歎氣道，“它先前雖跟著我，但終歸與我體質不合，我原本也沒打算同它定契。現下這般倒也好，你實力不強，帶著它也多一份保障。”

  哦，實力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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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溪：她好窮，都開始撿破爛了

  郗夢：她好窮，竟然隻有這些破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