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之諾隱約似乎看到，墨宸熠那對如海般深不見底，又快又淡地閃過一絲兒受傷的神色。

  自打認識墨宸熠以來，譚之諾在他身上見過不少，他在人前鮮為人知的一麵，但像剛才那一麵，譚之諾還從未在他身上見過，以至於她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果然，定睛，想細細辨認時，男人深如墨色的雙瞳，已然恢複如初，哪裏還有受傷的神色？

  譚之諾心想，她剛才一定是看錯了。

  而這邊，墨宸熠菲色薄唇，輕輕開啟，聲音一如既往，低低沉沉，“因為我從小就在外麵讀書，等我學成歸來，他們已經影響不了我了。”

  聲音和語氣，似乎與往昔無常，但譚之諾確定，他的話裏，有一種難以察覺的隱晦的難過。

  如果，過往是開心、快樂的，那麽在提及時，絕對不會摻有這種情緒，難道墨宸熠的童年和少年時期不快樂？

  杏眸繞著他的臉，不動聲色地轉了幾圈，確定他並沒有想說的意願後，譚之諾也默默咽下想問出口的話。

  此事或許真會涉及到他的傷心往事，既然他不想說，那麽她就不問。

  “也就是說，你的父母，階級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譚之諾總結，微頓，歎氣，“怎麽辦？我忽然有種沒有把握的感覺。”

  似乎是在解釋給墨宸熠聽，但聲音輕得仿佛是解釋給自己聽的一樣，“想和一個人腦子裏根深蒂固的東西對抗，無異生生將它敲碎，再把它從對方腦子裏清掃出去，聽起來有點兒像做開顱手術，但開顱手術，好歹還能用麻痹藥，在病人毫無知覺時，將病灶一刀切下。

  而摒除，甚至是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必須得對方清醒的情況下進行，有多難，自是不必說，光是這個過程，或許就得耗上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成功。”

  不戰而敗，不是譚之諾的風格。

  今天和墨家二老首戰接觸後，她也沒有萌動退意，隻是在聽到墨二老夫人的受教育經曆後，她開始真真正正正視起這個問題來。

  墨老夫人都快六十歲的人了，試想一下，就算是一顆種子，從她一出生就埋在進土裏，近六十年的生長，如今也成了參天大樹了。

  想徒手把這棵參天大樹連根拔起，誰有這能奈？

  即使有這能奈，當把這棵參天大樹連根帶土拔起時，是否會帶來不可逆轉的後果，也未可知……

  誠然，譚之諾並不能十分理智地，完全把她和墨宸熠的感情放置一邊，單獨考慮墨家二老這個問題。

  愛情，固然重要。

  但愛情卻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是生命的全部，她這一生也不可能隻以墨宸熠的愛人這個身份而活。

  她還是小糖寶的媽咪，是魏宏坤的徒弟，是711所重要成員，是樵夫，是Regina，是……

  與墨家二老的“抗戰”，也許真的需要耗時一輩子，若說，這是個消極的猜測，那麽，譚之諾不妨再消極一點，或許對抗一輩子，還不一定能取得成功……

  到那個時候，她不僅把自己的一生搭進去了，還把別的很多事情給耽擱了。

  因為愛，因為墨宸熠給予的溫暖，所以她對愛情動心了，但是，她卻不能這麽自私。

  因為愛情而舍棄其它。

  嘖……這麽快就產生這種消極的想法，好像不大好，但是，這和譚之諾的做事風格有關。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遇到事情時，她總有會第一時間，從最積極和最消極兩個極端去考慮問題。

  如果最消極的結果，是她所能接受的，她便會放開手腳，哪怕拚盡自己最後一絲兒力氣，也會朝著目標去努力。

  因為大不了，就是失敗嘛。

  可這個失敗這個結果，她接受得起。

  所以，她還有什麽可擔心，可害怕的呢？

  當然，如果能按著積極的想法發展，那自然進皆大歡喜。

  盡管，她還做了解釋，但那些說出口的解釋，遠不她心裏所想的千分之一；

  然，墨宸熠知道她在想什麽，在擔心什麽，她心裏想的，他都懂，“沒把握贏得他們？”

  譚之諾靜靜地看著，眼神裏透著兩個字，“廢話。”

  墨宸熠在沙發上換個姿態，半倚在沙發靠背上，默了會兒，才緩緩啟唇，“為什麽一定要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