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醒過來的時候方彥已經出去上班了，他看一看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多，他腰肢酸痛得不行，去衛生間上了廁所之後，看了看浴室的浴缸。

  他沒用過浴缸。

  他家本身還住在這座城市的一個老房區，連電梯都沒有的老房子，家裏的液化氣式熱水器都是用的罐裝。不像這裏直接鋪的天然氣管道。

  裴遠有些不敢，不過心裏躍躍欲試。

  然後他想了想，猶豫了好一會兒，把放水開關打開，先出的是冷水，後麵開始出熱水。浴缸嘩嘩啦啦的開始裝著冒熱氣的水。裴遠身手試了一下水溫，感覺水溫還可以再熱一點、再燙一點，這樣能夠泡久一點兒。

  沒敢把水放太多。太奢侈了。

  水、電的費用，其實一直以來，都算是家庭開銷的一筆巨款。裴遠他打小窮。

  等到水放好，裴遠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埋進了浴缸，熱乎乎的水包裹他。全身的疲乏、甚至沉重的腦袋，都開始得到緩解。裴遠心道：自己以後一定要多多賺錢，然後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最後也要有個這樣的浴缸，奢侈一點半個月泡一次澡就好了。

  方彥不知道裴遠窮得連享受享受都覺得是罪過，他現在正在看ABC三組加班加點緊急趕出來的劇本故事梗概。方彥看第一本，看的是王富強C組交上來的婆媳劇，正如王富強所說：這種家庭劇，一直以來是市場中堅。

  它不會大火大熱，它有目標受眾，它也不會冷門到無人問津。

  隻是方彥他看著這劇本梗概，真是一言難盡。結尾自然是大團圓，可是中間過程，卻是雞毛蒜皮且很憋屈。方彥看得心髒發梗。然後把王富強叫了過來。

  王富強被曹小剛打電話喊去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老神在在的喝茶，是真的保溫杯裏泡枸杞，還放了紅棗薑片。他們全家都喝這個，他媳婦兒經痛很多年，後麵長期把這個當水喝，喝好了。然後全家的水每天都是這個。兒子年少力強熱血旺盛最難熬，天天生薑湯他難受。王富強卻覺得還可以，習慣了。

  他放下保溫杯施施然的去了方彥的辦公室。心裏開始在想最近有沒有做什麽錯事，而後又想：大概是劇本的事兒。

  王富強進門堆出一張笑臉，“老板，您找我？”

  方彥很沉著，他對王富強道：“坐。”

  王富強也不拘泥，辦公室就兩個人，老板喊坐就坐。這種小事不用推。等會兒萬一要是什麽錯事，他站起來就好了。老油條，就是這麽自信。

  方彥等王富強坐下之後，他把劇本遞給他，“來，你先看看。”

  王富強看這架勢，心道：這是不滿意嗎？

  不過方彥讓他先看看劇本，他就先看看。實際上這本劇他篩選過了好幾遍了。矮個兒裏拔高個兒，真的已經很不錯的。和市場上的狗血家庭劇沒什麽區別。

  沒新意，可絕對不會岔子。

  王富強看劇本的時候，方彥就在看其他的劇本。過了十五分鍾，方彥看過來，王富強才把自己手上的劇本給合上了。對上方彥那雙沉著的眼眸，嘴巴有點發幹。

  這是剛才過來沒喝夠水的原故？

  方彥直接開門見山，問：“你看完了，什麽感覺？”

  王富強心道：我要是說還好，會不會明天就因為左腳先進公司而被炒魷魚？

  他琢磨了一下老板的心理，於是說道：“老板，這劇有點陳，沒新意。”可是現在市場上都是這種劇。而且家長裏短一地雞毛婆媳矛盾這種劇，能拍出什麽新意？

  方彥道：“沒新意放在一邊，你不覺得很憋屈嗎？”

  王富強愣了愣，隨即道："結局大團圓、大圓滿，不憋屈吧？"

  方彥：“……”方彥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他對王富強道：“從頭至尾，女主角就是在被欺負、被冤枉、被虐待、被各種暴力，卻滿懷聖母心以德報怨，最後大家都知道女主是個好人，真心喜歡她接納她，大家和和美美在一起，就是圓滿？”

  王富強懵，“不然呢？”

  方彥微微一笑，“我要是今天因為你頭發沒梳理好敗壞公司形象扣你一百塊，明天因為你衣服不整齊再扣你一百塊，後天因為你吃飯沒先吃菜再扣你一百塊，你憋屈不憋屈？”

  王富強：老子不幹了！

  “憋、憋屈。”

  方彥：“女主這麽憋屈，這種戲拍出去別人看著不是在找虐嗎？”

  王富強：“那、那怎麽辦？”

  方彥道：“改。”

  “怎麽改？”王富強心裏有點慌，現在的劇都這樣，苦情聖母女主啊！要改成啥？

  方彥道：“來來來，我有些想法，回頭你跟C組的編劇好好說一說，不，現在就把編劇也給叫上來。”這本子是他們公司養的編劇出的，屬於公司內投劇本。

  當然，也有外麵投來的劇本，要是采納了，就會聯係對方給對方打錢。要是沒看上，就堆在文案庫裏堆灰。

  於是王富強又把負責這本本子的四個編劇給喊了過來。方彥也不在辦公桌後麵坐著，而是跟五個人說道，“知道什麽是打臉嗎?”

  五個人懂還是懂的。

  猶豫一下下，就點頭了。

  方彥道：“這本劇，婆婆誣陷女主跟外麵的男人有染，女主隻會哭著嗚嗚嗚說冤枉啊冤枉。被丈夫啪的狂扇耳光這裏，我們要改。”他指著劇本。

  “改成女主忍辱負重，主動揭露真相也好，亦或者女主當場就揭露陰謀，打臉回去也罷，反正不能給我嗚嗚嗚。”

  眾人：“……”

  這樣寫，真的有人看嗎？

  市場上沒這種女主哇！

  方彥又道：“這裏，家裏丟了錢，誣陷女主偷錢補貼娘家。娘家人還對女主苛刻，說她敗壞他們家名聲，女主隻會說我沒有我沒有對不起對不起……要改成直接報警，雷霆手段，霹靂動作。讓真正偷錢的小姑子自曝其短，全家哀求她不要報警。”

  眾人：“！！”

  艸！

  這麽寫真的沒問題嗎？

  方彥道：“所有女主嗚嗚嗚對不起我沒做我錯了這些戲份，都給我改成女主牛逼女主賽高。生活本來就很苦了，還虐女主，你們怎麽想的？”

  編劇不說話，編劇拿錢吃飯。

  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王富強忍不住質疑，“老板，要是戲拍出來不賺錢怎麽辦？”

  方彥盯著他，盯得王富強頭皮發麻，王富強立馬改口道：“老板，您真是好創意，這本劇拍出來絕對爆火！”

  方彥嗯了一聲，擺擺手：“好了，就按我說的做。你們回去好好改一改，反派寫惡毒一點，也不要全寫得沒智商。知道吧？”

  編劇們：好的，老板。老板，好的。